四分落葉的約定 - Ch2Ep4 不屬於我的記憶

《現實時間軸｜2024年5月24日星期五｜午後》

張䥧安／第二次異變擴展：記憶、視角與物件的錯置

他回到走廊盡頭的勤務桌。筆記本闔上，原子筆也已收好，但異變尚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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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7）

在輸入警政日誌摘要的同時，螢幕閃爍了一下，先是一秒鐘的突如其來的全黑，接著是一張靜止的黑白影像突現：

一間純白的病房，陽光、窗簾、床邊，一位身穿便服的男子靜靜坐著，凝望著某個未曾被捕捉的方向。

畫面不過停留了0.7秒，卻已足以讓張䥧安的瞳孔驟縮。

他記得那個場景。但那不是他的記憶。那屬於虞永安。

影像中的男子正是虞永安。

而那個視角，不是旁觀者，而是虞永安本人的視角，從內向外地凝視這個世界。

他捂著胸口，額頭滲出冷汗，喉間泛起苦澀。

在那片刻幾近窒息的沉默中，一段不屬於他的、完整的「人設檔案」開始強行載入他的意識：

他相信自己名為虞永安，居住北屯，喜歡手寫報告，討厭咖啡，是個剛從警校畢業不久、在七陽、九蔭與鳳天之間漂泊的年輕巡官。

「不對！」

他的內心深處，發出了微弱卻尖銳的抵抗。

他記得自己對咖啡因過敏，他記得自己從不用手寫...但這些屬於「張䥧安」的原始數據，正被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迅速隔離、封存。

他就像一個被奪走管理員權限的用戶，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硬碟被逐漸格式化。

他試圖在腦中強行執行一段反制指令：

－DELETE CACHE Y.A.

但指令剛一成形，就被一股更為強大的權限駁回，並返回了一行冰冷的錯誤代碼：

－ACCESS DENI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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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3）

他起身，朝西側的資料室走去，經過勤務指揮中心的鐵櫃時，他下意識地望向身邊那面半身鏡。

然後，他愣住了。

鏡中的自己神色如常，穿著整齊的制服與平常無異，除了車縫於左胸的口袋，懸著一枚銀色十字架吊墜。

但他今天根本沒戴，他再次低頭確認，胸前的口袋空空如也，再次回頭，那枚十字架仍在鏡中閃爍。

他逐漸靠近鏡面，凝視吊墜的細節。

那是一枚中空而細緻的十字架，中央刻有第二層更小的十字，而在那更小十字的一側，還有一道淺刻的凹痕，構成第三重隱藏的十字形。

「三重十字架。」

他的腦中，迅速地閃過一段僅存於夢中的殘影，那是一個被遺忘的場景：

破碎的門框，微微透著一束光，在某個無人記得的房間一隅，平整的地面上閃爍著那枚三重十字。

那不是他應該記得的畫面。

但它確實出現在張䥧安此刻的記憶與腦海中，那份不屬於這條時間線的記憶。

緊接著，翻湧而至的記憶如閃電般穿透張䥧安的顱骨，沒有任何提前預警的徵召，彷彿是從另一個生命突襲而至的過往。

潔白無瑕的走廊，窗光灑落在女孩肩頭，她獨自站在盡頭，髮辮鬆垂地背對著他。她用指尖在霧玻璃上勾畫什麼……一個符號？一串數字？

不，那是個名字。

她轉過身來，臉龐被光模糊，但雙眸透出的目光卻異常靜止，如同等待了極為長久的時間地某人。

「你曾經忘記我，」她輕聲說。

「但我從未停止記得你。」

他向前邁出步伐，走廊的光影卻應聲裂開，像油畫從中剝落。

女孩的身影已然消失。

只留下那句話的餘溫，如霧般潤進皮膚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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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2）

位於分局西側門旁的鏡子像是「開啟」了，不是實體可見的裂縫，而是每當他的目光倏地迎上那面玻璃時，鏡面開始如水波微動。

他看見自己站在某條城市街道，身著便服，身旁有一位女子轉身對他說話。

他沒辦法聽清楚她的聲音，但她手中，正將那枚三重十字架，緩緩壓入他的掌心。

他在那一刻，讀懂了她的唇語：

「你會記得我。」

眨眼之間，鏡面回歸平靜，張䥧安獨自站在走廊。無人察覺。

他回到桌前，坐下，在筆記本上緩慢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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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24｜異變紀錄：星期五】

入侵路徑：視覺（螢幕閃爍）、鏡像反射、深層記憶。

核心觸發器：「三重十字架」。此物件不僅是夢中符號，已開始在現實中具象化，判斷為系統用以錨定現實座標的「根權限密鑰」。

全新現象：「她」的記憶開始植入。（注意：此記憶帶有強烈情感負載，可能是一種比「虞永安」的數據，更具優先級的覆寫指令。）

初步結論：金曜日的異變模式，已從火曜日的「殘影干擾」，升級為針對核心記憶的「精準打擊」。

待辦事項：必須破解「三重十字架」的運作原理。

結語：

火曜日教我世界錯位，金曜日讓我學習懷疑，我是否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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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然闔上筆記本。今天的夜裡，那場夢境是否會再次重現？

他不知道。

但他確信，那枚十字架，將會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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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時間軸｜2024年5月28日星期二》

（張䥧安／視角錯置的深化）

（06:22）

他坐在分局勤務指揮中心內備勤室的床邊，手中握著一份剛拆封的案件報告。

信封上的筆跡確實是他的，但筆觸與落款卻不是他一貫的「䥧安（H.A.）」，而是「永安（Y.A.）」。

他雙眉緊蹙、喉嚨乾澀，某個深埋於意識深處的名字悄然浮現，「虞永安」，那個不屬於他的名字。

他猛然搖頭，深吸一口氣，把信封塞進抽屜。

他已無力追問，為何那個名字出現地如此自然，也無力解釋，為何他自己的過去，忽然變得像別人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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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

正式上班前，他渾然未覺地走到所屬的勤務櫃，取出一本陳舊的巡邏紀錄冊，那是專門處理涉外形式案件時，所使用的那本。

裡面各種玲瑯滿目的社調與外國人諮詢紀錄，早已遍布筆記本內的空格與縫隙。

從第三頁開始的筆跡，確實是他的，但使用的字句不像平常那樣乾淨俐落，反而像一段耳語的獨白：

「如果你今天又在這裡，不要喝茶水間的熱水壺，有人動了手腳。」

「上三樓的時候別踩藍色磁磚，那些磁磚不是屬於今天的。」

「或許你會覺得有人的目光在盯著你，但絕對不要回頭。」

他停下自己翻頁的動作。

在最後一行寫著：

「你知道的太多了，他們開始懷疑你了。」

他背脊一凜，舌頭貼住上顎。

恐懼並非從外界襲捲，而是自體內湧出，像是另一種意識奪取了他的手，留下自己的聲音與筆跡。

（10:41）

穿著警服在鄰近的商圈執行守望與巡邏勤務時，走到七陽市場附近的交叉路口時，他留意到一位女子向他點頭微笑。

她穿著米色風衣，手裡提著一籃青菜，看起來相當平凡。

然而，就在她微笑的瞬間，某些記憶的斷點，忽然在他體內瞬間甦醒。

「她是誰？」

「她怎麼知道我會出現在這裡？」

「她是在測試，『我』，是否還是我嗎？」

他猛然轉身，穿過巷弄後繞了一圈，回到原處時，向他打招呼的女子早已不見蹤影。

（午休的茶水間）

張䥧安坐在角落，盯著紙杯中的茶水發呆，茶色清亮，無異味、無雜質，但早晨的那段警告，卻像針一樣刺在腦中。

「有人動過它。」

旁邊的同事笑著打趣：

「欸，小虞，你今天表現得特別奇怪，都沒講話，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啦？」

他沒有思考，抬起頭，自然而然地說出一句話，卻用著完全不像他平常般從容的語氣：

「你們，到底知道多少？」

語調冷冽、眼神銳利。茶水間的空氣瞬間凝結，示好的同事只能噤聲。

兩秒後，他才意識到，那句話，並不是他想說的。

一股冰冷的恐懼攫住了他。

那不是他的語氣，不是他的用詞，卻使用了他的聲帶。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遠端操控的傀儡，而那個看不見的「管理員」，正透過他的嘴，向這個世界發出冷酷的試探。

看著同事驚恐的眼神，第一次，他對自己感受到了徹底的陌生。

（15:07）

巡邏途中，張䥧安發現身後有兩名轄區的民眾，身下所踩的步伐一致，看似無害地緩步跟著他。

他的腦海中卻傳來陣陣低語：

「你被監視了，不只是今天。」

「他們知道你還記得。」

「你說得太多了，他們開始改寫你存在的方式。」

這些並非幻覺，亦非夢中虛影。

它們帶有節奏、語調，與一種潛行而來的清晰感，彷彿來自另一層意識的滲透。

他開始相信，或者說是確信，這條時間線，已被人動過手腳。

而那個動手腳的存在，意圖讓他不只是懷疑這個世界，更要他懷疑自己的存在。

（18:25）

結束繁冗的讓持勤務後，他回到辦公桌前，提筆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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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28｜星期二】

視角錯置3次、身份誤認2起。

內在油然而生的懷疑感升高，記憶碎片逐漸服浮現。

「Y.A.」、「現在的『你』，不是原來的你」、「磁磚、茶、眼神」

潛在被害指數：微幅升高，但仍處於可控狀態，高機率存在外部觀察者或監控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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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闔上筆記本，頷緊下顎。這一切不再只是觀察，也不再只是懷疑。

他開始恐懼，這世界中的「他」，不再只有一個版本。

而某個未知的存在，正在利用這道裂縫，試圖侵入他的現實。

他不知道這次的金曜日將會發生什麼，但在火曜日，他是生平第一次如此確信：

「有人，正試圖將他抹除。」

《現實時間軸｜2024年5月31日星期五》

張䥧安／行動與語言的錯置

（07:18）

他如常走進分局大門，入口掃描器亮起文字，那是一行短暫閃現的訊息：

「身份確認，虞警官。」

『虞？』他僵在原地，猛然轉身。

身後空無一人，他是獨自進來的。系統在一秒後自動重啟，身份識別回復正常。

但那瞬間的訊息，已然如匕首般刺入記憶深層。

那不是機械故障，卻可謂是一種無聲的宣告，另一個「他」，正在取代自己原本的存在。

（09:35）

他在處理一樁涉外刑事案件，對面的外國人神色焦急、語速飛快。張䥧安一邊記錄，一邊應對。

然後對方問道：

「那……我還需要協助填寫其餘的表件嗎？」

他脫口而出：

「等你醒來，就不用了。」

他停住，時間也隨之凝結，因為那不是他的聲音，更不是他本意的回應。

對方一臉錯愕：

「這……你是什麼意思？」

他翻開手中的筆記本，試圖轉移話題，卻赫然發現眼前不是新的紀錄頁，而是一段數週前草寫的舊稿，上面僅寫著：

「星期五不是你存在的時間，你只是記得來過這裡。」

（11:58）

他經過勤務指揮中心前的走廊，行政組的同事迎面走來，拍了拍他的背，笑著說：

「嘿，你這次看起來沒上次那麼冷漠了耶。」

「上次？」他皺眉。

「對啊，上回你從那間會議室出來，臉色慘白，像極了撞鬼般。接著你直接上了頂樓，待了半小時，我們還以為你……」

張䥧安打斷他，語氣低沉而銳利：

「那不是我。」

同事愣住，笑容凝固：

「你……你說什麼？可是那時候你……」

『我說，那不是我。』

他轉身離開，每一步在走廊上回響得異常空洞，彷彿這棟在記憶中熟悉，卻陡然陌生的建築，內部早已被掏空，只剩他獨自在其殼內踽踽前行。

（14:24）

他翻查行程，準備調閱下午勤務資料，螢幕忽然當機。

日曆跳動，畫面標題被一行字覆蓋：

「你是被意識建構出來的，『你』從來不是『原本』的那個你。」

他猛地將螢幕的電源關閉，呼吸急促、指尖顫抖，彷彿有什麼存在，此刻正在他身後同步地吸吐著空氣。

他奮力抓起筆，寫下一段字跡凌亂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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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症狀加劇】

－語言插入（不自覺地講出非自身所構想的語句）

－行為／記憶錯位（他人口述內容與自身記憶不符）

－認知干擾：不存在的外來詞彙反覆地出現

－時間錯位：勤務記錄被覆寫，不只做過一次。

－被害感上升：是否那個名為「虞永安」的存在，正在取代我？

－分局內部是否有人知情？

－真正的「我」，是否早已從這個世界中消失？

（17:11）

再次回到備勤室內，他慢慢脫下制服，鏡中映出的自己，卻穿著便服，那不是今天穿過的衣服，而是昨晚夢中的那一套。

他站在鏡前許久，直到黃昏吞沒了所有光線，玻璃中的人影，終於也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當晚的筆記本內，紀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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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所見】

【2024.05.31｜星期五】

－身份認知錯亂：6 次

－旁人所述與自身記憶不符：3次

－未知語言擾動：2次

－非物理性記憶召回：鏡中服裝錯置

－結論：可能存在並非真實自我的外部人格侵入

－假設：金曜日的異變不只是認知錯亂，而是「身份覆寫」

【未解問題】

－誰是原本的「我」？

－為什麼我仍記得「張䥧安」這個名字？

－這一切是否是某個劇本的安排，而那個人正藏在分局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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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結束時，張䥧安已不再僅僅懷疑這個世界出現錯誤。

他開始相信，自己，是被「寫」進來的角色，而其他人……則默默照著劇本演出，彷彿，他早已不再是主角，只是被安插進來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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