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落葉的約定 - Ch2Ep3 反覆被印證的現實

清晨的陽光撒在分局牆面，均勻而灰濛。巡邏車一輛接一輛駛入地下車庫，白色地線未曾移動，員警的步伐、作業節奏，一如往常，彷彿這個世界從未被改寫。

張䥧安走入防治組，襯衫整齊，旅行袋擺在長椅旁。他如常向勤務中心的學長點頭，語氣平穩，動作準確，但他的意識像切換至自動模式的機器，走進場景，卻彷彿並未真正「活著」。

他知道自己曾在這裡工作。他認得桌子的擺設，地板的氣味，甚至角落掃把微微傾斜的角度。

可在那份熟悉背後，藏著一種無從言喻的錯位感。空間未變，人事未動，但有誰在他不注意時，悄悄改寫了劇本。

他剛從局長辦公室的祕書職務卸下，那是一段封閉的時間，文件、公文、機密簡報填滿他的日子。他早已習慣身為外事巡官的節奏。

但今天的「回歸」，不只是工作身份的切換，而是他第一次以「虞永安」這個用戶名，出現在這條時間線上。

他知道，這不是單純的回歸，這是滲透。他必須扮演好這個角色，才能在這座看似正常的、卻充滿了後門與監視的巨大系統裡，找出那個正在改寫他劇本的「管理員」。

他掃視著周圍同事們看似自然的互動，心中卻已開始繪製一張無形的「網絡拓撲圖」，標記出每一個可能的資訊節點與監控死角。

—

異常的蛛絲馬跡，藏在細節裡。

（08:43）

他登入分局內網，提交巡邏報表。

就在按下傳送鍵的瞬間，螢幕閃爍了一下──不是延遲，而是三格畫面同時閃現，游標彷彿有兩層視角在爭奪控制權。

他沒有立刻眨眼，而是強迫自己在0.7秒內，記下閃爍畫面的殘影，並在腦中迅速執行了差異比對。

同時，他的手指已經在鍵盤上敲下了一串隱藏指令，試圖抓取系統剛剛那次異常刷新的暫存日誌。

結果：日誌空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清除。

他眨了眨眼，畫面恢復正常。但他知道，剛才那不是系統Bug，而是一次試探性的「權限覆寫」。

（09:12）

茶水間裡，林雪婷對他揮手一笑：「欸，小虞，回來啦？當祕書當夠了嗎？」

他淡淡一笑：「換個呼吸。」

「最近外事組安靜得很，你回來正好。」林雪婷笑著說，

「對了，你上週五不是說要請假嗎？說走完進香行程很累。我看行事曆上沒你的名字，還以為你改主意了。」

他頓了一下。「我說過？」

「有啊！你說走完進香行程很累，我還以為你後來改主意了。」

張䥧安沒有回話。他沒走過進香，那是虞永安的記憶。

但在這個時間線上的「他」，卻曾說了那句話。

──留下一個他從未經歷的版本。

轉身時，他瞥見茶水間牆上的月曆：

「4月23日，星期二」，寫著「輪班異動」。

但今天明明是5月20日，星期一。

他趕回座位，電腦顯示的是正確的日期，但在視角邊角，他仍能「看到」那錯誤的日期。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這不是幻覺。」這是──火曜日的影子。

—

現實時間線・2024年5月21日（火曜日）｜

陽光如常升起，空氣潮濕而黏稠。巡邏表照常更新，輪值的警員們依序到勤，街道與巷弄均如昨日般執行。

但張䥧安知道：「今天截然不同。」

（07:54）

他進入辦公室，茶杯早已被人斟滿熱茶，一張字條藏在下方：

「小虞，12:10一起去對面吃麵。—雪婷」

他從沒看過這張紙條，但這筆跡分明是自己的，不是現在的自己，而是「昨天」的那個自己。

他想問林雪婷，但今天她排休，並不在。

（08:27）

他走到樓梯轉角，從玻璃窗看到對街小學反射出不尋常的光斑，那不是陽光，是一種視覺上的扭曲。

他悄然靠近，玻璃中映出一個身影走進分局，穿著制服，斜側揹包，一邊翻著文件。

那正是他的身影。

他低頭望向入口，沒有其他人，映像卻仍在，步伐與昨日的他全然相同。

「時間在倒帶。」

他顫了一下，閉上雙眼。

那不是幻覺，是火曜日的殘影。

—

（10:11）

他接獲外事案件通報，前往七陽路辦理。一路上交通正常，店鋪、行人如常。

但就在他右轉進入一條熟悉的巷口時，一個想法竄入腦海：

「我上週才來過這裡。」

可他並沒有，這是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二天，這份記憶並不屬於的，而是另一個版本的自己，所留下的預言。

他能預測紅綠燈的停放、攤販壞掉的蕃茄、老婦人找狗的畫面，並非因為他擁有超能力，而是因為他的大腦正在不受控制地，提前讀取一段已經發生過的「事件腳本」。

這一切的景象都是如此熟悉，卻從未真正發生在他身上，準確來說，不是「他」。他正在經歷一場記憶的重播，而他，並未真切參與過最初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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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時間線 · 2024年5月24日（星期五）

（05:41）

天色仍暗，黎明尚未完全展露光芒，張䥧安醒來的方式不是自然睡醒，而是「確切知曉」。

那不是夢，也不是預感，而是一種由身體發出的知覺，他的血液開始逆流，光線冷得異常。

於是他縱然起身，打開室內的燈。

「書桌前所擺放的椅子，多了一把。」昨晚的它並不在這裡，它靠在牆邊，上頭搭著一件整齊摺疊的灰色襯衫，熨得筆直。

他用指尖觸摸那布料，並不是自己合身的制服樣式，那是「虞永安」的。

—

（07:20）

他抵達分局，路途中的景色一如往常，鹹香四溢的早餐攤位、傳統市集陳列的花店、熙來攘往的路人都未曾改變。

但當他一走進大門，櫃檯的學長對他說：

「小虞，你昨天把筆記本忘在三樓，我幫你收起來了喔。」

他陡然一僵。「你說人是誰？」

學長不禁一愣。「就你啊，小虞。」

他微笑，簡單頷首，並轉身循著木製樓梯上樓。當他抵達三樓時，走廊空無一人，經過會議室時，門微微開著。

白板上寫著：

「5/24 Friday／復原之前的世界，不會是乾淨的。」

筆跡未乾，墨水仍濕。

他站在原地許久。

「這不是訊息，這是提示。」

而且這則訊息，來自他自己，但──是哪個「自己」？

—

（08:30）

張䥧安回到辦公桌，有人整理過他的抽屜，裡面放著一本他從未見過的筆記本，卻又毫無違和地存在著。

他將其打開後仔細端詳，首頁是手寫的字條，他立刻對筆跡進行了掃描比對。

結果顯示，這確實是他的筆跡，但每一筆的壓力都過於均勻，缺乏人類書寫時必然存在的微小誤差。這不是寫出來的，這是「渲染」出來的。

他看著那一連串的提醒字樣（不要進茶水間、注意樓梯轉角...），心中升起的不是被幫助的溫暖，而是一股冰冷的寒意。

這不是善意的提醒，這是一個「蜜罐陷阱」。

「系統」正在故意向他展示一些看似有用的情報，引誘他去相信、去依賴，從而將他的行為，徹底納入它預設好的軌道之中。這些「提醒」，更像是一次炫耀，一次引誘他按照劇本行動的、充滿惡意的「路標」。

他拿起筆，翻開一本全新的頁面，準備記錄下這一次的接觸。

「這是時間的剪影，你以為你還是原來的那個自己，但有時，你只是為了下一個版本，從時間借來的過客。」

他抬頭望向辦公室，辦公室內此起彼落的鍵盤聲、民眾為檢舉所敲響的電話聲、同仁談論八卦的笑聲均一如往常，他默默寫下自己對這次「入侵」的最終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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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24｜第二次異變.

入侵類型：高擬真度物理媒介植入（筆記本）。

來源：未知版本的「我」，或為系統模擬。

核心訊息：「你只是為了下一個版本借來的過客。」

判斷為一次心理施壓與身份剝奪的嘗試。

結論：金曜日的異變模式，已從火曜日的「殘影干擾」，升級為主動的「劇本引導」，疑似有時間殘影，在引導每個當下的「我」

提示：來自未知版本的我，時間線未重啟，訊息事先被安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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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完，闔上筆記。他知道，這個時空的世界，正在對他低語：「你搞錯了。」

（10:10）

他站在茶水間外，門是關著的，裡頭卻傳來兩個聲音：

「如果他記得了，他會停止嗎？」

「不會。他會選擇完成它。因為他就是那種人。」

他猛地推開門──卻空無一人，甚至連水龍頭都沒滴水。

他緩緩關上門，轉身離去。他的心跳沒有加速，反而變得異常沉靜，像一台在偵測到巨大威脅後，進入了超頻運算模式的處理器。

那兩道聲音，正是他在虞永安的夢境中，捕捉到的那兩道「意識雜訊」！

他不再是「目擊者」，而是已經成了「參與者」。

這場戰爭，遠比他想像的更為複雜，因為敵人是「系統」，雖說他並非孤軍奮戰，卻也必須找出這兩道「迴響」的源頭。

究竟聲音的來源是敵是友？是和他一樣的「異常體」，還是「系統」設下的另一個陷阱？

無論如何，他已然知曉，遊戲的棋盤，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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