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落葉的約定 - Ch1Ep1 未曾單一的世界

淡水河畔輕風拂過，帶著微濕的氣息與岸邊青草的清香。陽光斜斜灑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如碎金閃爍。石板路上的人群悠然穿梭，商販的吆喝與旅人的笑語交織其間，一切都鮮明得近乎真實，又奇異得像一場夢。

「你看，那家烤鳥蛋，」

楊安婷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身旁的虞永安，語氣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我記得上次來，某人可是信誓旦旦地說，下次絕對要連吃三串的。」

虞永安的思緒從遠方被拉回，他看著她被陽光曬得微紅的臉頰，不由得笑了。

「那是在妳沒點那杯『超~大杯』酸梅湯之前。」他輕聲回應，語氣溫和。

「任何美食計畫，在妳的飲料面前都會自動宣告無效。」

「亂講！」她笑著輕拍他的手臂，那種無需多言的默契，像河岸的暖風一樣自然。

也就在這份尋常的溫暖之中，那個聲音，毫無預兆地出現了。

「你願意，讓我擁有你全部的溫柔嗎？」

虞永安嘴角的笑意瞬間凝固。他停下腳步，心跳漏了一拍。2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kz5zRma6

「虞永安，你有在聽嗎？」楊安婷的聲音忽然將他從恍惚中喚回。

她揮著手機，半眯著眼笑著說：「發什麼呆呀？你答應要陪我一起走讀的，還是說你的人還留在辦公室裡？」

「沒有。」虞永安搖了搖頭，聲音平穩，卻沒察覺自己指尖已悄然收緊。

那句話：「你願意讓我擁有你全部的溫柔嗎？」並不是她說的。

它像從極遠的地方飄來，又異常熟悉，在記憶深處的一道裂縫間突兀浮現。他記得那句話的存在，卻無法確定它出現的時間與場景，甚至無法判斷，它是否真的發生過。

就像某段記憶的碎片，被卡在思緒的罅隙中。他試圖觸碰，卻發現它與現實格格不入。

「要不要去看看馬偕醫館？」楊安婷笑著提議。

「好啊。」他輕聲應道，邁步向前。

然而，當他踏進醫館門檻的瞬間，一股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

他來過這裡。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他立刻在心中自我修正：不，這是典型的「既視感」，一種大腦記憶提取時的常見錯誤。他受過的訓練告訴他，要相信證據，而非感覺。

但他閉上眼，試圖將這份不合理的熟悉感壓下時，太陽穴卻輕輕跳動起來。更多的細節，以不容辯駁的姿態湧入腦海：相同的木門框、褪色的紅磚牆、空氣中那股混著舊紙、藥草與微量消毒水、幾乎無法被外人察覺的獨特氣味...甚至連陽光穿越塵埃，在空氣中勾勒出的那幾道透明軌跡，都與他「記憶」中的畫面分毫不差。

這不是既視感。這是回放。

他猛然睜眼。在夢裡，他也站在這裡...

不，只在夢裡。

他閉上眼，太陽穴輕輕跳動。一幅畫面猛然閃入腦海：相同的木門框、褪色的紅磚牆、混著舊紙與藥草的氣味，陽光穿越塵埃，在空氣中勾畫出透明的軌跡。

這不是第一次……他見過這一幕。在夢裡，他也站在這裡，腳下磚瓦微微作響，指尖翻閱泛黃紙頁，那股潮濕而溫柔的觸感如此熟悉。

夢裡，他翻著一本書，夾頁中

「欸？這是什麼？」楊安婷指著展櫃裡的一張舊照片，打破沉默。

虞永安的視線落在照片上，瞳孔微微收縮。

照片中的人，並不屬於這個時代。他的衣著、氣場，甚至姿態，都與當代氛圍產生強烈違和。

但更讓他心頭一緊的，是男人左手腕上，戴著一枚款式極為老舊的銀色尾戒——那枚戒指的樣式，與他父親遺物中，那枚他從未戴過、也早已忘記放在何處的戒指，幾乎一模一樣。

一個荒謬的念頭竄起：這個不可能存在的人，為何戴著屬於他家族的印記？

儘管場景與醫館現況一致，但那名身穿黑色立領長外套、手中握著疑似智慧型手機的男子，眼神冷峻，站在一群人中卻顯得格格不入。他的衣著、氣場，甚至姿態，都與當代氛圍產生強烈違和。

更怪異的是，背景牆上的時鐘竟有四根指針，時間停格在一個不可能存在的數字：28:01。

「這個是……」楊安婷正要開口，卻被一道陌生男聲打斷。

「對這張照片有興趣嗎？」醫館的中年工作人員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側，語氣平靜，但那雙深邃的眼睛卻彷彿能看透人心，在虞永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虞永安低聲問。

男人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輕聲說：「它沒有來歷。或者說，它的來歷，只對看得懂的人顯現。」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帶溫度，目光重新落在虞永安身上，「而您看起來，像是看得懂的那種人。」

這句話像一枚無聲的楔子，釘入了虞永安的心中。

「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虞永安低聲問，目光仍緊盯著那詭異的時鐘。

「它一直都在這裡。」對方語氣不變，「從醫館開館起就有了。但它的來歷……沒人說得清楚。」

「沒人知道？」

「很多人覺得它……怪異吧。」他聳了聳肩，「但久了也就習慣了。只是偶爾，會有像你這樣的人，反應比較強烈。」

虞永安的呼吸一滯。他再次凝視那張照片，感覺體內有什麼正在悄然裂開。

展示櫃旁，一道金屬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十字架。

他心口一緊。

一段陌生而真實的畫面猛然闖入腦海。

他看見自己站在這裡，卻是從另一個視角觀看的。2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jiiMI3TFn
他看見自己伸出手，指尖劃過十字架的邊緣。2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AqWK3sXc4
他看見自己眉頭微皺，似在仔細端詳。2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0fBmrZ2M
他看見自己的表情驟然改變，然後......2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Xesdk2B3
迅速將十字架收入口袋，警覺地環視四周。

回到現實，他猛然吸氣。下意識伸手，果然碰觸到那熟悉的冰冷金屬邊緣。

他確實做過這個動作。

這不是第一次。

可是怎麼可能？為什麼這個時刻、這個細節，在他的記憶中如此深刻，卻明明從未發生過？

他看了看四周。楊安婷仍在與工作人員交談，對他的異狀一無所覺。

本能告訴他，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2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VKWW49TDT

一股強烈的衝動在他體內翻湧：把它帶走。

他立刻感到一陣自我厭惡。他是警察，怎麼能從一個歷史展館裡拿走東西？這是證物，是古物，但絕不屬於他。他的職業道德發出尖銳的警報。

但另一個更深沉、更古老的聲音，卻在他靈魂深處低語：「這本來就是你的。」

那不是幻聽，而是一種近乎所有權的、不容置疑的歸屬感。彷彿這枚十字架，不是在等待被發現，而是在等待他回來取回。本能壓倒了準則，宿命感淹沒了罪惡感。他知道，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他迅速收起情緒，指尖以一種近乎熟練的、彷彿演練過千百次的動作，平靜地將十字架滑入掌心，再放進口袋。動作自然得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他的警官直覺早已訓練他如何隱藏、如何觀察異常、如何等待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