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早起。比平常更早。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ftNOEwC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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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未完全亮透，廚房裡傳來她切菜的聲音，節奏穩定，像她平日裡過日子的態度——默默、精準、不浪費。她沒叫醒浩然，只讓味道自行飄散到屋子每個角落，任他什麼時候醒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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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的湯，是她難得親手煲的老火湯。材料是在昨天黃昏買回來的，她一向不多話，也不說原因，浩然只當她又心血來潮。但她心中知道，不是興致，也不是慣例，而是那張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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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沒有署名的卡片，印刷簡陋，紙質泛黃。她是在昨天下午回家門口的信箱裡發現的，沒有信封，只是一行手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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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許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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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很久，字跡不熟悉，也無法辨別筆跡是否男性。她沒驚慌，只是沉默地把卡片收進廚房那個舊米桶的底層，藏在空米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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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告訴周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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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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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事，她其實並不全然無知。那時的周志遠，行蹤越來越詭異，有時夜深才歸，有時整晚不回，也從不交代。他說是朋友找他幫忙修東西，或是出外接急單補貼家計。她不是不信，也不是全信。只是她選擇相信，選擇將疑問收進肚子裡——因為她知道，一旦問了，很多東西會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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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夜晚，她獨自在廚房熬湯，聽見門外有車聲，心便慌了一下，又迅速按下。她曾在他洗衣時，從褲袋裡撿出一個寫著陌生代碼的小紙條，也曾在某天清理工具箱時發現一張印有簡體字的工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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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一記下，卻也一一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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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愛這個男人，更因為她怕。怕真相會連家一併撕碎。那一年浩然剛升中學，她不願讓兒子從此沒有父親——即便這位父親的背影逐漸模糊，她也選擇在記憶裡為他補上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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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場車禍，結束了所有疑問，也結束了她所有可以開口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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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那不是單純的意外，但她從未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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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上，她一聲不哭，只在每個人轉過頭時輕聲低語，對著那口棺木說：「我知道你有事瞞著我。但這個家，我會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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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她把過去一刀切斷，重新拾起所有責任。她向浩然說父親是為了趕工補貼家計太疲勞才出事，從未提過那些疑點、夜歸與紙條，也未提過她自己的懷疑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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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時間能夠讓所有破洞癒合。直到昨日，那張卡片又悄悄將裂縫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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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的湯漸漸滾開，她放下蓋子，走到窗邊。深水埗的清晨開始吵鬧起來，樓下的雜貨店、早點檔、送貨小車，都像劇本裡一成不變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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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遠方，目光平靜，臉上無悲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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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還在睡，她不願讓他被捲入任何未知的風暴。他已經背負太多了。那孩子什麼都不問，像極了他的父親——有話藏著，事做著，苦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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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還在不在？」她心中輕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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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片的內容，她決定仍舊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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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一些東西，若真要來，終究會來。但不是現在。不是在她兒子好不容易學會微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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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回廚房，湯香四溢。仿佛一切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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