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委託簿 - 第四十章：殘卷生異，古魂叩心扉

「……嗚……」

那聲音，如同冬日裡穿過枯枝敗葉的、最細微的一縷寒風，又像是有人隔著極遠的距離，發出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它極輕，極飄忽，卻又異常清晰地，迴盪在這間本該只有我一人呼吸聲的、狹小死寂的偏房之內！

不是幻覺！

我全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間被凍住了！脊背上的寒毛根根倒豎！幾乎是本能地，我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感官——包括那隻傷殘的右手——都提升到了極致！

那隻手，此刻正傳來尖銳的、密集的、如同無數冰針刺入皮膚般的麻癢感！這反應，比之前感應到任何殘留陰氣都要強烈！證明有「東西」，一個陌生的、高強度的能量體，就在這咫尺之內！

是誰？！

我的目光，如同受驚的野獸，警惕地掃視著屋內的每一個角落。

昏暗的燈光下，一切如常。堆放雜物的牆角，落滿灰塵的瘸腿桌，以及……我面前那攤開的、散發著古老墨香和不祥氣息的殘破書頁。

那聲音……似乎……就是從空氣中直接響起的？

不對！

我猛地將視線，聚焦在了那堆殘頁之上！

我的右手，在「望」向那些殘頁時，其麻癢刺痛感……最為強烈！

難道……是這些記載著禁忌知識的書頁本身，引來了什麼？！

就在這時——

「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有人在翻動書頁的聲音，從那堆殘頁的方向響起！

明明……屋內沒有一絲風！

我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

與此同時，一股不同於「墨影」的陰冷氣息，開始在房間裡瀰漫開來。那不是「墨影」那種充滿了暴戾、怨毒和侵略性的邪氣，也不是墓穴深處那種古老、死寂、令人絕望的陰煞之氣。

這股氣息……更像是……陳年的書卷氣，混合了……潮濕的泥土、以及……一種無法排遣的、深深的……執念與遺憾？

我看到，桌案上方，那原本靜靜燃燒的、老吳給的安神藥香的青煙，開始……不自然地、緩慢地……盤旋起來，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攪動。

屋內的溫度，也驟然下降了幾度，尤其是靠近那堆殘頁的地方，寒意刺骨。

有東西……真的在這裡！而且……似乎對這些殘頁，有著極大的興趣，或者說……聯繫？

是這些殘頁原本的主人？還是……被其中記載的禁忌知識所吸引來的……游魂？

我強壓下心中的驚懼，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身邊那截斷裂的桃木劍柄（雖然知道它已無甚作用），左手則悄悄捏住了那塊溫熱的桃木心，汲取著其中那微弱卻純淨的陽氣。

「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我緩慢地開口，聲音因為緊張和虛弱而有些沙啞，但盡力保持著鎮定，「此乃靜安觀清修之地，閣下既已現身，還請……明示來意，或自行離去，莫要驚擾了此地清寧。」

我用了道家常用的詢問語氣，既是試探，也留有餘地。

我的話音落下，屋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藥香的青煙，依舊在不自然地盤旋。

許久……

就在我以為對方不願現身，或者根本無法溝通的時候——

在那堆散發著古老氣息的殘頁上方，空氣……開始如同水波般微微蕩漾起來。

一點點……極其黯淡的、半透明的……輪廓，正在緩慢地……凝聚成形！

那似乎是一個……人的形狀？

身形佝僂，穿著……像是古代儒生或者僧侶的寬袖長袍？面容模糊不清，如同籠罩在濃霧之中，只能依稀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以及……一雙似乎充滿了無盡的疲憊與哀傷的……空洞眼眸？

它的形體極不穩定，如同風中殘燭，忽明忽滅，似乎隨時都會消散。它身上散發出的，也正是那股混雜著書卷氣、泥土味和深深執念的陰冷氣息。

它……沒有敵意。至少，我沒有感覺到像「墨影」那般直接的、想要吞噬一切的惡意。它給我的感覺，更像是一個……迷茫的、被困在此地的……殘影？

它凝聚成形後，並沒有看我，而是……低著頭，那雙空洞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桌案上那些……記載著禁忌知識的殘破書頁！

它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之前我聽到的那種、如同風吹空洞般的……悠長嘆息。

「……錯了……都……錯了……」

斷斷續續的、如同夢囈般的、充滿了無盡悔恨的聲音，直接在我的腦海中響起！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意念的傳遞！

我的心神劇震！它能直接與我溝通？！

「前輩是……？」我嘗試著用意念回應，同時保持著高度警惕。

那模糊的身影，似乎……轉了一下頭，那雙空洞的眼眸，**「看」**向了我。

我立刻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悲傷和警告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湧來！

「……莫……看……莫……學……此……絕路……回……頭……」

它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痛苦和……急切！

它在……警告我？！警告我不要研究這些殘頁？！

就在我試圖進一步詢問的時候——

「吱呀——」

偏房的木門，被從外面輕輕推開了。

老吳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顯然也察覺到了屋內的異樣，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何方道友，擾我靜修？」老吳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如同暮鼓晨鐘般的沉穩力量。

那半透明的、如同古儒或僧侶般的身影，在看到老吳出現的瞬間，如同受驚般，猛地劇烈波動起來！它那空洞的眼眸，深深地、充滿了無盡悲哀地，再次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殘頁……

隨即，它的身影如同青煙般，迅速變淡、消散……最終，徹底消失在空氣之中。

那股混雜著書卷氣和泥土味的陰冷氣息，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屋內，只剩下我和老吳，以及……桌案上那疊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禁忌殘頁。

還有……我右手傳來的、因為那殘魂的靠近而加劇、此刻卻又因為它的消失而緩慢平復下去的……冰涼刺痛。

「……剛才那是……」我看向老吳，聲音乾澀。

老吳走到桌邊，看著那疊殘頁，又看了看我，重重地嘆了口氣，眼神複雜。

「……是守書靈……」他聲音低沉，「或者說……是早年研究這些禁忌之物**，走火入魔、魂魄不全後，留下的一縷……不散執念罷了。」

「它……被這些殘頁困住了？永遠徘徊於此，警告後來者？」

「或許吧。」老吳搖搖頭，「也可能是……被你身上那股子……麻煩氣息，或者……你試圖參悟這些東西的意念，給引過來的。」

他拿起那疊殘頁，神色凝重：「……這些東西，戾氣太重，邪性太大。看來……留不得了。」

說著，他竟然……顫巍巍地，作勢要將這些殘頁……付之一炬？！

「等等！」我連忙阻止，「吳道長！這裡面……或許還有……」

還有我對抗「墨影」污染的……唯一線索！雖然兇險，但……

老吳停下了動作，渾濁的眼睛，深深地看著我。

「……小子，你可知，剛才那『守書靈』，為何而來，又為何……警告你？」

我沉默了。

「因為……」老吳的聲音，如同來自古老歲月的警鐘，「……你所走的，正是它當年……走過的那條……絕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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