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語留在比賽之後 - 十一

　　提恩的事件如野火般，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迅速擴散。從走廊的竊語到論壇的熱帖，從課堂之間的悄聲討論到公告欄上的匿名信件，無一不在述說著這宗尚未定義卻已被認定的「罪」。

　　而在距離教學樓不遠的學生會辦公室裡，氣氛也變得詭異起來。

　　原本熱絡的週一例會，此刻卻籠罩在一層難以言喻的壓抑之中。

　　茶點冷卻在托盤上無人問津，例行討論的議題被草率跳過。成員們分成三三兩兩的小圈，彼此交頭接耳，話題不脫那張照片與那場尚未落幕的風暴。

　　「那張照片裡的Omega⋯⋯你們不覺得有點像奎恩嗎？」一名男生低聲開口，手指還滑著手機上的畫面。

　　「提恩不是之前常常來學生會？他們還一起去過水族館耶⋯⋯」另一人撕著指節的膠帶，語氣裹著難以啟齒的猜測。

　　「他已經兩週沒來上課了⋯⋯會不會真的——」靠牆的女生張望四周，刻意壓低聲音。

　　沒有人明說，但所有人心裡似乎都已有了答案。

　　啪。

　　副會長一聲清響，將資料夾重重闔上。

　　「可以不要再猜來猜去了嗎？」她掃視全場，語氣難得強硬，「學校公告寫得很清楚，事情還沒定論。」

　　空氣微微一凝。

　　「我們是學生會，不是八卦平台。不該跟風起舞，而應該帶頭遏止謠言的蔓延。」

　　她的聲音鏗鏘，在安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鮮明。但有人仍悶悶不平地嘀咕：「可是⋯⋯那張照片真的太清楚了啊⋯⋯」

　　「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更該冷靜。」副會長回道，語氣毫不退讓。

　　這一刻的沉默，更像是一種試探。

　　幾道目光悄悄地轉向會議桌的盡頭——那道向來沉著挺拔的身影。

　　——李歐。

　　他安靜地坐在原位，正在翻閱手邊的文件，筆尖在紙上流暢地移動。無論四周氣氛如何變化，他的動作一如往常，從容無波。

　　「會長，你怎麼看？」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

　　李歐筆未停，語調平穩如水：「奎恩家中有事，導師已批假。至於提恩的事，等學校調查出來，再說也不遲。」

　　字字句句恰如其分，無可挑剔。但也因為過於冷靜，讓整個空間變得更加沉重。

　　副會長緊皺眉頭，低聲道：「你真的⋯⋯什麼都不想說？」

　　李歐終於抬起眼，目光平靜：「妳認為我該說什麼？」

　　這樣的李歐，他們不是沒見過。他總是沉穩、理性、不動聲色，像是一道與風暴無關的堤岸。但這一次，副會長與幾位與提恩私交不錯的成員，卻第一次感到——這份冷靜近乎殘酷。

　　明明不久前還能看到提恩纏在李歐身邊，無論校務會議還是學生會活動，兩人身影總是若即若離。如今輿論如海嘯般席捲全校，李歐卻依然波瀾不驚，彷彿那些回憶從未存在過。

　　會議就在這樣的冷場中草草結束，桌上的茶水已冷，而沉默與疑慮則在每個人的心中慢慢發酵。

　　但沒人知道，在那份表面冷靜的背後，李歐花了多少力氣才壓抑住內心的激烈情緒。

　　當他第一時間看見論壇上那張照片與錄音檔時，連手指都在發顫。那不是震驚，是恐懼。

　　恐懼歷史重演。

　　那種熟悉的節奏、熟悉的操弄手法、熟悉的網路暴力⋯⋯與四年前諾亞的事件如出一轍。

　　那不是單純的意外，是陷阱。

　　而提恩正一步步被引導，走進他曾親眼見證過的深淵。

　　——這次，他不再打草驚蛇，不在第一時間站出來替提恩辯護。

　　他開始著手調查，從最初的貼文時間點下手，一篇篇檢視留言的節奏與措辭。匿名帳號的回覆模式、重複用詞、甚至是每則推文的間隔時間——全都被他逐一比對記錄，像在追蹤一條被巧妙藏匿的痕跡。

　　這些整理過的資料，他交給了熟識的情報商。不到兩天，一份標示精細的報告被送至他的信箱。

　　夜色沉沉，書房靜得只能聽見滑鼠滾輪與筆電散熱風扇微弱的聲響。李歐坐在桌前，翻閱著調查報告，一頁一頁，神情越發凝重。

　　某些帳號的登入時間高度重疊，來源IP區段雷同；而最早外流的照片與後續版本之間，在裁切與色調處理上皆有明顯加工痕跡——目的性強烈，甚至連時間點的鋪排都近乎精準。

　　所有線索，彷彿正引導他朝某個方向靠近，直到最後一頁，那行標示著發帖源頭與使用者背景的欄位，靜靜地寫著一個名字。

　　李歐盯著那幾個字，目光沒有絲毫波動，卻在無聲中變得銳利起來。他指節微曲，輕敲桌面兩下，像是在心中默數什麼。

　　「⋯⋯是你嗎？」聲音低得像風，幾不可聞。

　　他闔上報告，指尖停留在筆電邊緣，靜靜沉思了一會後抬頭望向窗外。

　　夜色濃重如墨，遠方隱約傳來貓叫與風聲。校園沉睡了，只有他的神經還在警醒著。

　　在李歐一邊暗中追查真相，一邊努力穩住風聲的同時，謠言並沒有停歇，像是瘋長的藤蔓般，在校園的每個角落悄然蔓延、盤據生根，幾乎難以遏止。

　　以勞倫斯為首的幾名Alpha學生，開始主動散發貼滿整面校園佈告欄的宣傳海報，標題醒目且帶有攻擊性：《學生會長包庇罪犯》、《雙標會長》、《所謂共榮，只是掩護特權的幌子》。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x7gfhUbHm

　　他們的攻擊目標不是整個Alpha族群，而是——李歐。

　　一個Beta，卻敢站在Alpha與Omega之上，推動平權、打破舊制——對勞倫斯這類習慣優勢位置的人而言，是種挑釁。

　　現在，提恩出事，成了他們奪回話語權的最好機會。

　　合照在網路上不斷被放大、重組、注解。球場邊的身影、圖書館裡的並肩、學生會活動中的眼神交流——都被強行套上惡意的解釋。

　　學生會信箱每日暴增的投訴與匿名信件，像雨點打在窗上，密集又吵雜。

　　其中一封更直言不諱地寫著：「如果你繼續裝聾作啞，我們就會當你是共犯。」

　　終於，副會長受不了。

　　連日的壓力讓她徹夜難眠。那天傍晚，她推開會長辦公室的門，手裡夾著厚厚一疊意見書與論壇截圖。

　　「會長，你真的⋯⋯什麼都不打算做？」她將文件重重擺上桌，眼裡充滿失望與質疑。

　　李歐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繼續處理手上的資料。那樣的沉默，比言語更令人惱火。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她終於壓不住情緒，聲音顫抖，「提恩是你朋友吧？你到底有沒有心？」

　　沉默持續了幾個呼吸。

　　李歐這才放下筆，低聲說：「他們要說法，那就給他們說法吧。」

　　副會長怔住了。

　　那不是敷衍，也不是冷漠，而是一種⋯⋯早已準備好的語氣。

　　他抬頭望向窗外，黃昏的天色正從灰藍過渡到深紅。

　　他的思緒飄回四年前，飄回那篇被海量謠言淹沒的留言板。他用「沈睡的獅子」為名，替那時的諾亞說話——沒人相信，沒人在乎，沒人回應。

　　——那時的我什麼都做不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

　　這一次，他要靠自己保護提恩。

　　***

　　夜色沉得像墨，提恩坐在窗邊，一動不動。

　　手機放在床頭，黑漆漆的螢幕像是一扇關上的門，而他卻忍不住一再瞄過去，彷彿那扇門背後藏著什麼——或許是一絲希望，也可能只是一記最後的嘲諷。

　　這兩週，他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自從那張照片傳出後，他從鎂光燈下的王牌前鋒，成了眾矢之的的「潛在加害者」。無數雙眼盯著他，不論是在校園、社群，還是在體育館的陰影下。每一雙眼睛都像利刃，在他身上割出新的裂縫。

　　而最讓他無法承受的，是來自李歐的沉默。

　　他其實不想打開手機。雖然也有些人選擇相信他、詢問他的情況，但更多的，是用惡毒的語言咒罵他，或只是想看熱鬧的那群人。

　　這些訊息他看了很難受，但他還是每天會打開手機，只是想看看李歐是不是有聯繫他。

　　他一直在等。無論是剛爆出新聞那天下午風聲大作，還是隔天放學時更衣室裡那令人窒息的冷場，每一個深夜，他都在等。

　　等一條訊息，一句關心，哪怕只有一個字也好。

　　但李歐什麼都沒說。

　　沒有慰問，也沒有切割，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生活，繼續當他的會長。

　　直到今晚。

　　螢幕突然亮起，彈出一條簡短到近乎冷漠的訊息。

　　「明天早上的朝會，請一定要出席。」

　　寄件人是李歐。

　　提恩愣了幾秒，那封訊息看不出情緒，像是單純的通知。

　　但他讀了又讀，那短短一句話，像是某種暗號，又像是一根細細的線，從深不見底的黑夜中，遞過來給他的手。

　　他無法解讀其中的意思，只知道——李歐終於開口了。

　　他盯著那則訊息看了許久，然後終於動手回了一句：「我現在禁閉中。」

　　幾分鐘後，訊息回來了。

　　「我會讓主任放人。你只需要出現在禮堂就好。」

　　又是這種語氣，像命令，又像承諾。就好像李歐早已在心中計算好每一步，他要做什麼、他要你做什麼，從不多解釋，但也從不動搖。

　　提恩握著手機，許久沒有動作。他害怕步入校園會再碰上惡意的嘲諷、會被學生指指點點⋯⋯但這些話，他都沒有打出來。

　　最後，提恩還是做了決定。

　　他想要相信李歐。

　　***

　　提恩一踏進校門，立刻感受到一道道或嫌惡、或好奇的目光如雨點般落在自己身上。那些細碎的耳語也不時鑽入耳中，有的低聲咒罵，有的則壓低聲音說著聽不清的流言。他深知這些聲音不會停，索性強迫自己挺起背脊，像平常那樣穿過人群，筆直走進教室。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萬全準備，直到在置物櫃前站住腳步。

　　那裡原本被寫滿污言穢語的門板，如今卻留下了模糊不清的紅痕，看起來像是有人試圖擦拭。濕漉漉的暈痕從紅筆字跡邊緣擴散開來，像是某種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歉意——或者沉默的支持。

　　提恩怔了怔，抿了抿唇，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將書本放入櫃中。

　　就在這時，廣播響起。

　　「請全體學生於十點前前往大禮堂。學生會將於朝會發表重大聲明。」

　　聲音一出，教室裡立刻躁動起來。有人竊竊私語，有人立刻轉頭往提恩的方向偷瞄。雖然沒人開口，但所有人的表情都像在說：終於要公開說法了。

　　提恩站起來，像其他學生一樣，隨著人流走向禮堂。他的步伐不快也不慢，像是參加一場平凡無奇的集會。但只有他知道，那些盯著自己的視線仍像針一樣扎在背後，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站在自己班級的位置時，提恩下意識地選了最角落的位置。周遭的同學雖然沒有明顯地後退，卻也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像劃出一道無形的界線。

　　然而，還是有人悄悄走近了。那是幾個一直相信他、從未遠離的朋友。沒有寒暄，沒有多餘的語言，只是默默站到他身旁，像一道安靜卻堅定的防線——用沉默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

　　提恩的指節微微發白，卻沒有低頭。他告訴自己要堅持住，這是李歐說的：「只要你相信自己沒做錯，就站穩。」

　　然後，他出現了。

　　李歐如同往常般從學生會幕後走上講台，神情冷靜、步伐沉穩。他站在麥克風前，掃視全場。

　　「這次的朝會，原本只是例行的校務說明，但我知道，大家心裡真正想聽的，是另一件事。」他沒有多餘的鋪陳，而是直截了當開口。

　　「這幾週以來，第二性別之間的矛盾越演越烈。論壇上的仇視言論、匿名檢舉，甚至連班級內的關係都變得劍拔弩張。很多人來找我——希望我這個一直推動第二性別平等理念的學生會長，能夠給出一個立場，給出一個答案。」

　　他的語氣沉著而有力，不疾不徐，卻像針一樣扎進人心。

　　「我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可以輕鬆談論的話題。因為性別的差異，是我們與生俱來、無法選擇的事。」

　　他語音稍頓，眼神緩緩掃過禮堂，語調低緩卻堅定：「但我們可以選擇的，是我們如何看待彼此、如何與彼此共處的方式。」

　　整個禮堂一時靜下來，空氣中只剩下他聲音的迴響。

　　「我對第二性別共榮的理念，至今沒有改變。」

　　此話一落，台下響起一片交頭接耳的低語。有人默默點頭認同，也有人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提恩所在的方向。

　　然後，話鋒一轉。

　　「至於提恩·賽斯的事⋯⋯」李歐的聲音明顯變得低沉，目光掃過人群，最後定格在提恩的身上。

　　「因為我和他有私交，也因為我一直沒有出來說明，所以有很多人說，我是在包庇他。」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提恩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下意識地想低頭，卻在肩膀上感受到來自朋友的輕拍。那像是一個提醒，也像是一種支持。

　　然後，李歐深吸一口氣，吐出那句足以撼動全場的話語：「沒錯，我就是在包庇他。」

　　李歐的話音剛落，整個禮堂便如遭點燃的引信般炸裂開來，騷動像浪潮般瞬間席捲全場。

　　——他承認了？他真的承認自己在包庇提恩？

　　一片騷動從禮堂中央迅速蔓延至四面八方，如同炸裂的水面泛起層層漣漪，議論聲此起彼落，喧囂得幾乎蓋過麥克風的反饋聲。

　　然而更讓人無法置信的，還在後頭。

　　只見李歐抬手，從容地解開自己制服的上釦，然後——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拉開衣領。

　　一抹鮮明的紅痕，赫然出現在他左側頸窩。齒痕清晰，形狀工整，甚至還帶著些微泛紅的痕跡，像是剛癒合不久的舊傷。

　　現場瞬間爆炸。

　　「什麼？！」

　　「真的假的？」

　　「是咬痕？」

　　「這、這是——！」

　　李歐沒有退縮，甚至還微微勾起嘴角，像是對這場自導自演的戲劇感到一絲愉悅。

　　「是的。這個齒痕就是證據。照片上的人是我，我才是那位Omega。」

　　話語如重錘落地，在禮堂中心砸出一圈圈擴散的震盪波。

　　「網路上那些拼湊出來的謠言、匿名的推測、臆測中的惡意，全都錯了。」他語調平穩，眼神冷靜，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堅定。

　　「我和提恩，是戀人。那天的照片，只是一個青春期的Alpha和Omega在談戀愛。」他頓了頓，聲音微微揚高：「這是需要向大家報告的事嗎？」

　　說完這句話，李歐果斷地放下麥克風，轉身而去。

　　全場瞬間如炸鍋般沸騰。

　　「真的假的⋯⋯學生會長是Omega？！」

　　「不對吧，他之前一直說自己是Beta啊？」

　　「他跟提恩在一起？真的假的？」

　　「那咬痕⋯⋯不會是假的吧？」

　　學生、老師、職員，甚至連平時見多識廣的學生會幹部們，都呆站在原地，像是被一記無聲的雷擊中了思考。有人嘴巴微張，卻發不出聲音；有人下意識望向左右，試圖從他人臉上找出「我不是唯一驚呆的人」的證據。

　　那齒痕太清楚，那聲明太直接，那個站在舞台中央、毫不猶豫地揭開衣領的少年——怎麼看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李歐的背影，在一片騷動中顯得格外冷靜。他走得不急不緩，彷彿全校的目光與耳語與他無關，彷彿剛剛那場「演出」只是某項平凡的公務發表。

　　但正是這份過於平靜的態度，更加深了所有人心中的震撼與茫然。

　　直到那道身影穿過幕簾、消失在走道盡頭，禮堂內才像被解開了某種禁制，爆發出新一輪更激烈的騷亂。討論聲、驚呼聲、手機訊息的通知聲此起彼落，像湧動的水流毫無章法地四散奔騰。

　　而在那片混亂中，有一個人卻毫不猶豫地奔了出去。

　　提恩。

　　他像終於從夢境中驚醒，顧不得還站在班級方陣中的位置，顧不得身旁同學投來的複雜眼神，只是一個箭步衝出人群。

　　腳步落下的一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在發抖。太多情緒一股腦地湧上來，讓他無法呼吸——既害怕，又渴望，更捨不得。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只記得那抹頸邊齒痕的紅，那聲「我就是那個Omega」的宣告。

　　——李歐⋯⋯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鞋跟敲擊地板的聲音在長廊上回盪，他穿過還未散場的走道與樓梯，心跳一聲比一聲急促。

　　終於，在轉角的長廊盡頭，他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李歐正站在窗邊，手插著口袋，像是在等誰，又像只是單純地發著呆。

　　提恩喘著氣停下腳步，聲音顫著：

　　「等一下⋯⋯你剛才說的那些⋯⋯是認真的嗎？」

　　李歐回過頭來，神情依舊從容，彷彿剛才在幾千人面前自爆第二性別的並不是他。

　　但他其實掌心仍殘留微微的汗意，指節不自覺地繃緊。只是他不想讓提恩發現，才將這些緊張與不安藏進了笑容裡。

　　「你說這個啊？」他抬手摸了摸頸側的齒痕，語氣帶點調皮的漫不經心。「咬得很像吧？其實沒什麼啦，我是Beta，這東西對我沒什麼實際影響。」

　　「是⋯⋯森學長嗎？」

　　明明知道現在不該在意這個，但提恩還是忍不住問出口。除了自己，李歐身邊最親近的Alpha也就那一位了。

　　李歐聞言一愣，隨即露出嫌棄的表情打了個哆嗦。

　　「才不是咧！」他皺眉道，「光是想像跟諾亞做這種事我就全身發麻⋯⋯」

　　提恩頓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李歐就自己補充：

　　「是我哥，他是Omega。」

　　說到這裡，他似乎想起什麼好笑的畫面，不自覺笑了出來。

　　「他一邊抱怨咬這麼久嘴巴好酸，一邊還擔心會不會咬太輕看不出來，然後又怕咬太重我會痛……像隻在我頸邊打轉的小狗一樣磨蹭，超鬧。」

　　那樣輕鬆的語氣，聽得提恩眼眶忽然有些發熱。

　　他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擠出聲音都有些困難。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李歐愣了一下，然後對他笑笑，語氣自然得彷彿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宣告只是午休時的一句閒話。

　　「誰叫我們是摯友呢⋯⋯」李歐故意學著提恩平時最愛掛在嘴邊的語氣說著，話一出口卻像是自己也意識到太過煽情，語尾一頓，隨即輕咳一聲，裝作若無其事地望向遠方。

　　提恩瞬間紅了眼眶，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然擊中。

　　看著李歐耳根微紅的側臉，提恩想起那部他們曾一起看過的電影——《之後五年》。

　　片中的主角，為了與所愛之人相守，選擇改變自己的第二性別。

　　電影結束後，當他忍不住提問時，李歐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會有那種人。」

　　語氣平靜，幾乎冷淡，彷彿否定了所有可能。可現在——他卻在全校師生面前，親口將自己變成了Omega，只為了保護他。

　　提恩感覺心臟猛地一緊，那種被壓抑許久的情緒，如同潮水般湧上胸口。他曾一再忽視這樣的悸動，把它當成錯覺、當成一時的動搖，甚至當作不該認真的衝動。

　　但這一次，他無法再說服自己。

　　他知道得清清楚楚——這份心情，叫做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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