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行—墨染江湖》 - 第八章：江路行歌-其五

五、落腳之所・影藏夜話

夕陽斜照，街邊燈籠一盞盞亮起，雲京的喧鬧從擂台轉向酒樓與茶館，熱鬧不減，只是多了些煙氣與燈影。

「今晚就這間吧，位置離論武會場不遠，明早也方便走場。」江話站在一間兩層客棧前拍了拍門柱，「我記得這間還附送熱水洗澡喔！」

夕望著客棧門口高掛的「遠風樓」牌匾，有些猶豫：「……一間？」

「沒錯！兩床一桌，乾淨簡單，還省錢！」江話理直氣壯，「妳該不會還想自己住一間吧？現在論武會期間，一床難求！」

夕想了想，點頭：「好吧。」

房間不大，但打掃乾淨，木床鋪了青灰床墊，角落還有一小桌供熱水壺與茶碗。江話一進門就脫鞋跳上靠窗那床，一邊掀開布包找換洗衣物。

「我先去泡澡，等我一下喔。」她丟下一句，便哼著小調出門了。

夕坐在床邊，靜靜解下斗篷與外袍，伸了個懶腰。

這是她第一次，和女孩子共處一室過夜。還是雙床同房的那種。

而且對方還……感覺很年輕。她記得江話說過自己是說書人，但看起來更像個還在「半小孩半大人」階段的少女。這樣一起旅行是不是有點問題？自己要不要避嫌一下？

「……冷靜。她不是在意這種事的類型。」

「再說，我也沒做什麼奇怪的事。」

她嘗試在心裡這樣說服自己，然後拿了換洗衣物，也朝浴間走去。

水氣氤氳。

浴桶的熱度恰好，一層藥香隨著蒸氣浮出，緩緩包圍四肢與背脊。夕泡在裡頭，頭靠著木桶邊緣，閉著眼嘆了口氣。

這幾天變化太快。離開霽川，遇上武當、妙音坊，現在又來到雲京。所有人都在擂台上爭輸贏，她卻像是被江湖推著走，從一場戲換到另一場戲，連喘息的空檔都只能靠熱水來搶。

她低頭看著自己浸在水中的雙手，鱗紋在水中微光浮現。

「……這樣的手，真能混在這個地方嗎？」

她想起今天街上的異種族——那些不遮掩、不退讓的人。他們都很強，或者很敢。而她呢？

一邊泡澡一邊胡思亂想，感覺自己像個在宿舍裡第一晚就懷疑人生的大學新生。

「不對，這根本是班遊等級……還是兩人行。」

她腦中突然浮現一個詞：校外教學。

然後就忍不住扶額嘆氣：「天啊，我居然在和一個雙辮子的女生進行江湖版校外教學。」

回到房間時，屋內燈火已點上。江話正坐在床邊擦頭髮，穿著寬鬆的中衣，領口微敞，濕氣還未散去，頭髮鬆鬆地垂在肩頭，看起來比白天多了幾分柔和。

夕腳步微頓，視線一時沒地方放。

——等等，她是沒意識到自己現在這樣子不太妥嗎？！

「欸，妳泡完啦？」江話抬頭看她，笑容像剛出水的貓，「我剛剛還在想妳會不會泡太久睡著。」

「……沒有。」夕淡淡回應，迅速轉身去找乾布，心裡卻忍不住吐槽：

這個角度、這個衣服寬鬆度，已經接近「動畫裡男主角推門進來會被打巴掌」的程度了吧……

她努力讓自己的視線專注在茶壺與衣物上，強迫自己切回「靜態模式」。

她剛泡完澡，換了寬鬆的中衣，腰帶沒繫太緊，腦子裡還殘留著熱水的溫度與藥香的氣味——泡太久，整個人都有點放空。

她沒有多想，坐下時習慣性將長髮撥到一側，尾巴也順著動作落在腿邊。

這是她獨居時的習慣。沒人會看見，也沒人會在意。

直到江話忽然用一種特別的語氣開口：

「我不會問妳畫了什麼，也不會追著問那條剛剛晃過床沿的小尾巴是什麼意思……」

夕全身一僵，猛然意識到——

……我沒藏尾巴！？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拉起衣襬，整個人彈起來半跪在床上，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

江話眨了眨眼，笑得像剛捉到秘密的貓：「反正我知道妳不會承認，但我就當自己運氣好，看到限定款了。」

夕低著頭，迅速把尾巴往衣裡收，動作雖快，但耳後已明顯泛紅。

「……別亂講話。」她低聲說，聲線悶悶的，像是火氣和羞窘混在一起。

她不是怕江話知道，而是……被看到的方式太丟臉了。

大意了。以為泡澡後能放鬆幾分鐘，結果馬上翻車。

「好啦好啦～」江話拉過被子，笑聲悶在枕頭裡，「妳的反應也太可愛了吧～」

「睡覺。」夕低聲回，但語氣裡的羞惱已經掩蓋不住。

過了一會，屋內燈火漸暗，只剩外頭風聲拂過窗紙。

就在這時，江話忽然低聲開口，語調收斂了許多，像是換了一種認真的聲音：

「……我果然沒猜錯。」

夕微微一頓，沒回話，但身體的繃緊細微得幾乎聽得見。

「從霽川那場案子後，就有風聲在傳，有個異種畫師卷入命案，被武當護著脫身。」江話語氣輕柔，沒有試探，也沒有指控，「畫的圖惟妙惟肖，人卻低調得像個過客。姓氏也很少見，叫——墨染夕。」

夕終於轉過頭，眼神冷靜卻不退讓：「……所以呢？」

江話笑了笑，語氣溫和下來：「所以我才會一路跟上來啊。」

「不是要調查妳，也不是因為八卦。只是我覺得——」

她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更輕，

「像妳這種人，在江湖裡不該是一筆就被人翻過的名字。我想多看看妳會畫到哪裡去，就這樣而已。」

房間陷入短暫的靜默。

夕沒有馬上回應，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枕邊放著的畫冊，手指輕輕撫過封角。那一瞬，她的表情像是放下了一層很薄的防備——沒有笑，但眼神柔了一點。

「……好奇心太重，也是一種病。」

「那我病得不輕啊。」江話翻了個身，聲音悶在被子裡，「但妳別擔心，我不會亂說的。我說過，我是說書人，不是告密人。」

夕沒有再多說什麼，燈火隨風微晃，然後漸漸歸於安靜。

窗外遠處擂鼓聲仍隱隱不絕，論武場尚未開戰，但對她們而言，今晚已是另一場小小的揭幕。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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