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蝕預言 - 第四章藍色紋路

雨水順著簡蘇的髮梢滴落，在校服領口暈開一片深色痕跡。她和李維站在學校後門的小巷里，距離氣象站坍塌已經過去了三天。

"你的眼睛。"簡蘇小聲提醒，"還是銀灰色的。"

李維眨了眨眼，虹膜的顏色逐漸變回普通的深褐色："控制瞳孔色素是最基礎的能力。"他伸手輕輕碰了碰簡蘇的眼角，"你的也是金色。"

簡蘇掏出手機用黑屏當鏡子，果然看到自己的眼睛泛著不自然的金色光芒。她嘗試回憶李維說的"控制"，集中注意力想象自己平常的棕色眼睛。幾秒鐘後，再照"鏡子"，金色確實褪去了。

"很好。"李維點頭，"記住這種感覺，我們得時刻保持偽裝。"

"那些...觀察者，它們會追到學校來嗎？"簡蘇壓低聲音，盡管巷子里只有他們兩人。

李維的表情變得凝重："已經來了。"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金屬小瓶，倒出兩粒像是薄荷糖的白色藥片，自己吞下一粒，遞給簡蘇一粒："阻斷劑，能暫時屏蔽我們的能量信號。"

簡蘇猶豫地接過藥片，它在掌心微微發熱："這是什麽做的？"

"主要是雲母和銀，還有一些...你現在不需要知道的成分。"李維避開她的目光，"每天一粒，直到你的控制力足夠強。"

藥片在舌尖化開，有種奇怪的金屬味，隨後簡蘇感到一陣清涼從喉嚨擴散到全身。最明顯的變化是她手臂上那些藍色紋路——自從記憶之球出來後一直隱約可見——現在完全消失了。

"紋路沒了！"

"暫時的。"李維拉起校服袖子，露出自己的前臂。上面布滿了比簡蘇更密集的藍色紋路，像是交錯的河流，"阻斷劑只能掩蓋表面症狀。每次使用能力，紋路都會向心臟靠近一點。"

簡蘇倒吸一口冷氣："這是什麽？會...致命嗎？"

李維迅速放下袖子："我們該進學校了，遲到會引起注意。"

"李維！回答我！"

"所有力量都有代價。"他終於轉過身，聲音低沉，"但別擔心，我會找到解決辦法的。這一百多世我可不是白活的。"

說完，他大步走向校門，留下簡蘇站在原地，口中的金屬味突然變得苦澀起來。

第一節課是物理。簡蘇心不在焉地翻著課本，余光不時瞟向坐在教室另一側的李維。他看起來完全像個普通高中生，低頭記筆記，偶爾推一下滑落的眼鏡。誰能想到這個看似文靜的男生已經活了一百多個輪回？

"簡蘇同學？"物理老師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請回答這個問題。"

簡蘇慌張地站起來，卻發現黑板上寫的根本不是物理公式，而是一串奇怪的符號——和氣象站圓頂上的如出一轍。她驚恐地環顧四周，同學們全都轉過頭看著她，他們的眼睛變成了統一的紫色，正是觀察者的顏色。

"簡蘇同學？"物理老師的聲音變得扭曲，"回答不出來嗎？"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簡蘇差點尖叫出聲，轉頭看到李維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他的眼睛閃爍著危險的銀光。

"她身體不舒服。"李維對老師說，聲音里帶著某種韻律，"我送她去醫務室。"

說也奇怪，李維話音剛落，黑板上的符號就變回了普通的物理公式，同學們的眼睛也恢復了正常。物理老師關切地點點頭："去吧，好好休息。"

李維幾乎是拽著簡蘇出了教室。一走到走廊，簡蘇就甩開他的手："怎麽回事？他們都...變了！"

"群體暗示。"李維壓低聲音，"觀察者影響了整個學校的人，但還很微弱。它們知道我們在這里，但無法精確定位。"

"所以那些紫色眼睛..."

"只是淺層感染。觀察者需要宿主才能長時間停留在物質界，它們會先影響普通人，然後逐漸占據。"李維拉著她向醫務室方向走，做戲做全套，"阻斷劑讓我們暫時隱形，但你的能力波動還是會引發反應。"

簡蘇突然想起什麽："等等，你能抵抗它們？就剛才，你改變了老師的想法？"

"基本的精神防御。"李維輕描淡寫地說，但簡蘇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發抖，"消耗很大，不能常用。"

醫務室空無一人。李維讓簡蘇坐在床邊，自己則站在窗邊警戒地觀察校園。

"我們不可能一直躲下去。"簡蘇說，"那些紋路...如果它們真的那麽危險，為什麽在記憶之球里不告訴我？"

李維的肩膀明顯僵硬了一下："你需要集中精力覺醒能力。知道了反而會分心。"

"分心？"簡蘇站起來，"這是我的身體，我的生命！我有權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李維突然轉身，眼中銀光大盛，"如果沒有這些能力，你早就死了！觀察者不會允許一個覺醒過的預言者存活！紋路至少給了我們戰鬥的機會！"

他的爆發讓簡蘇楞住了。李維似乎也意識到失態，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抱歉。但請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有多危險，也比任何人都在乎你的安全。"

簡蘇想說些什麽，但醫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兩人同時警覺地轉身，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生站在門口——是班長林小雨。

"你們果然在這里。"林小雨的聲音有種奇怪的平板，"王老師讓我來看看情況。"

簡蘇立刻注意到異常——林小雨的右手小指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彎曲著，就像沒有骨頭一樣。而且她的瞳孔邊緣泛著一絲紫色。

李維不動聲色地站到簡蘇前面："我們沒事，馬上回教室。"

"簡蘇看起來臉色很差。"林小雨向前一步，"醫務老師讓我帶她去市醫院做詳細檢查。"

"不必了。"李維的聲音突然帶上那種奇特的韻律，"你記錯了，醫務老師說簡蘇只是需要休息，下午就能回教室。"

林小雨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但很快恢復："不...校醫親口說的...她的心臟有問題..."

李維的臉色變了："它們進步了。以前沒這麽快就能抵抗暗示。"

林小雨——或者說占據她身體的觀察者——突然咧嘴笑了，嘴角幾乎裂到耳根："找到你們了。"

她的身體像提線木偶一樣不自然地撲來。李維反應極快，一把推開簡蘇，自己卻被林小雨抓住手腕。接觸的瞬間，李維手臂上的紋路突然顯現，藍光大盛。林小雨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叫，向後跌倒。

"走！"李維抓住簡蘇的手腕沖向門口。

他們剛跑到走廊，身後就傳來林小雨扭曲的聲音："你們跑不掉...全校都是我們的眼睛..."

整個學校的廣播突然同時響起，播放著刺耳的噪音。教室門一扇接一扇打開，學生們魚貫而出，動作整齊得不自然。更可怕的是，所有人的眼睛都開始泛出紫色光芒。

"阻斷劑失效了？"簡蘇驚恐地問。

"不，是它們孤注一擲了。"李維拉著她向樓梯間跑去，"大規模占據會消耗觀察者大量能量，它們肯定調集了更多同類。"

他們沖下樓梯，卻發現底層已經聚集了十幾個被占據的學生。李維當機立斷轉向二樓走廊盡頭。

"那里只有教師辦公室！"簡蘇提醒道。

"正好需要一些'武器'。"李維說。

教師辦公室鎖著，但李維只是把手放在門把手上，簡蘇就聽到鎖芯里傳來"哢嗒"一聲。里面空無一人，李維直奔化學老師的儲物櫃。

"硝酸銀溶液..."他快速翻找著化學藥品，"可以用來暫時驅散它們。"

簡蘇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扶住桌子才沒摔倒。她低頭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紋路再次浮現，而且比之前更加明顯，已經蔓延到了肘部。

"李維...我感覺不太對..."

李維回頭，臉色驟變："你在使用能力？停下！"

"我沒有！"簡蘇困惑地說，但隨即意識到——能力在自己發動。她舉起顫抖的手，看到指尖有細小的金色電光跳動。

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李維顧不上找化學藥品，沖到簡蘇身邊抓住她的手腕："它們在強迫你的能力暴走！集中精神，想象一道屏障！"

簡蘇嘗試照做，但眩暈感越來越強。第一個被占據的人已經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是體育老師趙老師，他的脖子像蛇一樣扭曲著，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

"來不及了。"李維咬牙，突然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他將自己的前臂貼在簡蘇的紋路上。

兩種紋路接觸的瞬間，爆發出耀眼的藍金色光芒。一股強大的能量波以他們為中心擴散開來，所到之處，被占據的學生紛紛像斷電的機器人一樣倒地。遠處的廣播發出最後一聲刺耳的鳴叫，然後徹底沉默。

簡蘇感到大量陌生記憶湧入腦海——古老的儀式、陌生的面孔、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最清晰的是一個暴雨夜，年輕的李維——不，那時他叫另一個名字——跪在一具屍體旁痛哭，那屍體有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啊！"她猛地掙脫接觸，那些畫面立刻中斷。李維也踉蹌後退，臉色蒼白如紙。

"那是什麽？"簡蘇顫抖著問，"那些記憶...那個死去的人是我？"

李維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不是你。是...上一次輪回的你。"

走廊上，昏迷的學生開始甦醒。李維拉起簡蘇："趁它們重組前離開！"

他們避開逐漸恢復意識的人群，從側門溜出學校。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仍彌漫著潮濕的氣息。

"我們需要安全的地方。"李維說，聲音虛弱，"觀察者短期內無法再次大規模占據，但會派追蹤者來。"

簡蘇仍處於震驚中："上一次輪回...我死了？"

"每一次你都死了。"李維沒有看她，"每一次我都沒能保護你。"

他的語氣中的痛苦讓簡蘇不知如何回應。他們沉默地走在街上，最終來到一座破舊的公寓樓前。

"這是..."

"我的安全屋。"李維帶她上到頂層，打開最里面的房門，"至少在城里時我住這里。"

公寓內部比外觀好得多，雖然簡陋但整潔。最引人注目的是墻上貼滿的各種天氣圖表和古老符號的複印件。一張書桌上堆滿了筆記本，旁邊是一個小型的家用氣象站。

"你自己監測天氣？"

"必須的。"李維從冰箱拿出兩瓶水，遞給簡蘇一瓶，"觀察者往往會通過改變局部天氣來暴露我們的位置。"

簡蘇注意到他的手臂——紋路比之前更加密集了，幾乎覆蓋了整個前臂："剛才的接觸...加速了紋路蔓延？"

李維迅速拉下袖子："暫時的。會回退一些。"

他明顯在撒謊。簡蘇突然感到一陣憤怒："別再瞞著我了！如果我們要一起對抗這些...東西，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上一次輪回發生了什麽？這些紋路到底是什麽？為什麽你——"

她的質問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兩人瞬間進入警戒狀態。

"誰？"李維低聲問，示意簡蘇躲到臥室去。

"是我。"一個女聲回答，"快開門，它們已經重組了。"

李維的表情變得複雜，猶豫片刻後還是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性，穿著普通的職業套裝，但眼睛是和李維一樣的銀灰色。

"你帶了尾巴。"女人冷靜地說，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小噴霧瓶，對著走廊噴了幾下。空氣中立刻傳來細微的嘶嘶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蒸發。

李維讓她進來，迅速關上門："簡蘇，這是陳老師。陳眠，氣象局研究員，也是...上一輪幸存下來的預言者。"

陳眠看到簡蘇，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就是她？比上次年輕些。"

"你們認識...另一個我？"簡蘇問。

"認識？"陳眠苦笑，"上次輪回是你——是她——救了我的命。"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已經褪色成白色的紋路，"我活下來了，但失去了大部分能力。"

李維打斷道："你說它們重組了？這麽快？"

"不只是重組，它們在進化。"陳眠嚴肅地說，"氣象局監測到異常能量波動，至少有七個主要觀察者已經完成物質化。最麻煩的是..."她看向簡蘇，"它們鎖定了她的能量特征。阻斷劑沒用了。"

彷彿印證她的話，公寓的窗戶突然結上一層白霜，室內的溫度驟降。陳眠迅速從包里拿出幾個小袋子，分給李維和簡蘇："鐵粉和鹽的混合物，暫時干擾它們。"

李維已經行動起來，將袋子里的粉末撒在門窗周圍："我們需要轉移。老地方？"

陳眠點頭："已經準備好了。但..."她猶豫地看向簡蘇，"她控制得住嗎？上次穿越差點要了她的命。"

"她比上次強。"李維堅定地說，"我能感覺到。"

簡蘇完全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但窗外的景象讓她沒時間追問——玻璃上開始出現細小的裂紋，像是被無形的手指按壓。更可怕的是，那些裂紋組成了清晰的符號：一個圓圈內有三道閃電。

"警告標記。"陳眠臉色發白，"它們在給我們最後通牒。"

李維抓起背包，塞進幾本筆記本和那個小型氣象站："走緊急通道。"

他們剛打開後門，前門的門鎖就突然爆裂，一股刺骨的寒風灌入公寓。簡蘇回頭瞥見一個乳白色的影子滑入室內，那東西沒有固定形狀，但中心有兩個紫色的光點，像是眼睛。

"別看！"陳眠拉了她一把，"下樓！快！"

三人跌跌撞撞地沖下樓梯。身後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接著是某種粘稠物體爬過地面的聲響。簡蘇感到一陣惡寒爬上脊背，彷彿有冰冷的手指在觸碰她的後頸。

跑到二樓時，李維突然轉向，踢開一扇標有"設備間"的門。里面是各種管道和電表箱，李維熟練地挪開一個通風口蓋板："這里通向隔壁建築。"

他們爬過狹窄的通風管道，身後追兵的聲響逐漸遠去。從另一棟建築出來後，陳眠帶路穿過幾條小巷，最終停在一家不起眼的書店前。

"庇護所？"李維問。

陳眠點頭："加固過了，能撐一陣子。"

書店名為"晴雨表"，櫥窗里擺著各種氣象相關的古董和書籍。陳眠用一把造型古怪的鑰匙打開門，示意他們進去。

內部比外觀大得多，書架排列成迷宮般的結構。最深處是一個圓形閱讀區，中央放著一張巨大的氣象圖，上面標記著各種符號。

"這里..."簡蘇驚訝地發現墻壁上的符號與氣象站的類似，"也是預言者的地方？"

"最後的據點之一。"陳眠鎖好所有入口，從櫃台下拿出幾個小瓶，"喝下去，能暫時穩定你們的能力。"

李維接過一飲而盡，簡蘇猶豫了一下也照做了。液體有種清涼的薄荷味，喝下後她立刻感到手臂上的紋路不再那麽灼熱。

"現在，"陳眠嚴肅地看著他們，"我們需要談談最終方案。觀察者已經全面入侵，常規方法沒用了。"她看向李維，"是時候考慮'終局協議'了。"

李維的表情變得異常陰沉："不行。上次的代價太大了。"

"什麽協議？"簡蘇問。

陳眠剛要解釋，李維就打斷了她："一個危險的最後手段。我們還沒到那一步。"

"我們就是到了！"陳眠提高聲音，"你看到它們今天的行動了！它們不再隱藏，這說明收割期已經開始了！"

"收割期？"簡蘇感到一陣寒意。

"觀察者每隔幾百年會大規模收割預言者的能量。"陳眠解釋，"它們會將所有發現的預言者逼到一處，然後..."她做了個爆炸的手勢。

李維突然站起來："夠了！簡蘇還沒準備好聽這些。"

"她必須知道！"陳眠也站起來，"尤其是如果你們要嘗試聯結儀式！"

兩人的爭吵被一陣刺耳的警報聲打斷。書店所有的燈光突然變成暗紅色，墻上的符號開始閃爍。

"它們找到我們了。"陳眠冷靜得可怕，"後門走，去備用地點。"

李維抓起簡蘇的手："這次我帶你穿越。"

"穿越什麽？"

"空間裂隙。"李維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會很痛苦，但比留在這里好。"

陳眠已經打開地板上的一個暗格，取出三把造型古樸的銅鑰匙："拿著，目標地點已經預設好了。"

簡蘇接過鑰匙，發現它出奇地沉重，表面刻滿了微型符號。就在這時，書店前門傳來巨大的撞擊聲，整個建築都在震動。

"沒時間了！"陳眠推著他們向後門走，"記住，穿越後立刻找掩體，它們可能會在另一端伏擊！"

後門打開，不是預料中的小巷，而是一片扭曲的空間，像是熱氣蒸騰下的沙漠幻影。簡蘇本能地退縮，但李維緊緊握住她的手。

"集中精神想著金色能量，"他在她耳邊說，"然後向前邁步。不要回頭，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回頭！"

第一聲玻璃碎裂從前門傳來。簡蘇深吸一口氣，和李維一起踏入那片扭曲之中。

瞬間，世界天旋地轉。簡蘇感到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被撕裂又重組，痛苦得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在意識即將消散的邊緣，她看到李維的眼中流下銀色的淚水，聽到他輕聲說：

"這次我一定會救你。"

然後，黑暗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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