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之槍與審判 - 第四章　死亡與混亂是瘋子們的狂歡#4

陌櫻的身體顫抖著，絕對的威壓讓她恐懼，但她不能放棄，不，放棄也只是死路一條，只能死撐著結界與魔力輸出。

　　無法發出聲音，恐懼感逐漸佔據了大腦，身體的知覺彷彿從身體抽離出來。

　　沒有退路，即使把魔力全部耗盡也得擋下來，如果船被摧毀，所有人都得陪葬。

　　她盯著兩人的動作，並且愈加敬佩著林業。

　　明明身體也有些顫抖，他的眼神依然堅定，甚至張狂的笑依然掛在嘴角。

　　憑著某種不服輸的精神，她擠壓著自己身體內的每一滴力量，將其匯聚在一點，她必須賭一把。

　　為了眾多無辜的生命……以及為了自己。

　　寂靜走到了尾聲，景嚴高舉著刀尖，平時疲憊的雙眼裡，露出了絕對的殺意。

　　對人類的殺意、對歷史的殺意、對時間的殺意。

　　斬碎一切枷鎖，摧毀所有阻攔的一擊。

　　──誅魂終式●葬仙。

　　排山倒海的毀滅之力，蘊含著斬斷一切的神威。

　　而在揮刀的那一瞬間，林業做出了一個動作。

　　他從外套內取出了罪之槍，將槍口對準了陌櫻。

　　「靠你了啊。」

　　說完這句話後，槍聲響起，隨後一切被淹沒在絕對的寂靜之中。

＊

　　有東西在體內流淌，一種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流失的魔力似乎在一瞬間補充完畢，林業的些許記憶也隨著力量一起湧入身體內。

　　陌櫻不清楚這是什麼原理，可能是那把槍與林業之間的某種聯繫導致的副作用。

　　總之自己可以繼續戰鬥了，雖說如此，但也只能夠防禦而已。

　　她頂著頭痛，用乾澀的喉嚨喊出咒文。

　　「伊甸為樂園，樂園為牢獄，牢獄為人間，以罪之名，拘束一切！」

　　七層「伊甸園」包覆住景嚴，這是陌櫻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她只能祈禱，祈禱能夠擋下那無堅不摧的刀鋒。

　　事與願違，結界碎裂的聲音宣判了死刑。

　　一層、兩層……每一層結界破碎，世界就離死亡更近一步。

　　乓！

　　伊甸園被粉碎，毀滅一切的刀並沒停下。

　　林業的左手和左腳被砍斷，狼狽的落在地上。

　　死亡的氣息只蔓延到了陌櫻的鼻尖，預想中的毀滅並沒有襲來。

　　成功了……？

　　陌櫻有些無法思考，魔力耗盡讓女孩有些暈眩。

　　「最後居然選擇靠外人嗎？老夫真是看錯你了。」

　　景嚴的刀淌著鮮血，他將刀尖指向了躺倒在地的林業，像是行刑者對罪人最後的憐憫。

　　而後者，只是躺在血泊裡看著指向自己的冰冷刀鋒，再次揚起了桀驁的笑。

　　「老頭，一切都還在我的計畫之中。」

　　之前戰鬥中刻在牆上的刀痕開始發光，連成一片，隨後覆蓋了整間船長室。

　　周遭的一切變了，不只是氛圍，是連景象都被強制覆寫。

　　戰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陰森的教堂。

　　吊燈的燈光昏暗搖拽、家具和擺設變成一排排橡木製的長椅，彩色的玻璃牆前擺著聖人的雕像，雕像舉著天平和心臟。

　　這裡是宗教的集會所，也是罪人受審判之地。

　　宗教教導人們美德，卻以宗教之名發動戰爭。

　　神告誡人們慈愛，但人類總是不斷自相殘殺。

　　美德、罪孽，人們仔細的區分，卻永遠無法理解他們真正的差異。

　　如果人們不狹隘，寬容不會成為美德。

　　如果人們不自私，奉獻不會被歌頌。

　　人類在彼此殘殺，同時也在彼此扶持，善良和惡意銘刻於所有靈魂裡。

　　即使生命消逝，靈魂殘響也會永存於世。

　　矛盾的、人性的、殘酷的、美好的，殘響。

　　「此身為純粹的瘋狂、此心為絕對的混沌，罪孽輪迴築成此世，審判者即為唯一的罪人！」

　　然後，一切燃燒了起來，白色的烈火焚燒著教堂，午夜的晚鐘遲來的敲響。

　　潔白的火充斥著瘋狂，晚鐘宣判著罪人的到來。

　　領域外的鐘聲是不可能傳進來的，這幾聲鐘不是為了報時，也不是死神的宣判，是在宣告審判者的來臨。

　　林業傷口的斷面處也燃燒著白熾，他將手腳接好，肌肉纖維互相連接起，手腳似乎不曾斷掉過，輕鬆地站了起來。

　　「歡迎來到我的地獄，『末日午夜』。」

　　「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看來老夫始終低估你了啊。」

　　「啊啊，被一個老頭一直誇也不會讓我高興，你能乖乖閉嘴我會開心很多。」

　　景嚴對周遭挺有興趣，環顧著被覆寫的現實，林業只是狂妄地笑著。

　　「如何？雖然誰比較離譜還難下定論，不過現在你就算可以擊倒我，要殺死我也是很麻煩的喔？」

　　「老夫對剛剛說看錯你了感到抱歉，你只是在確信自己不會死的狀況下保護了船啊，真是傲慢又狂妄的小子。」

　　以篡奪為概念的領域，在領域內的一切崩壞前，林業都可以篡奪它們的能量或是生命力，只要領域結界還維持著，林業就幾乎是不死之身。

　　絕對的不死和絕對的篡奪，雖然無法隨心所欲使用這招，但效果對任何對手都十分顯著。

　　白熾襲向景嚴，但景嚴沒有回擊，在火幕的後方，老人似乎笑了一下，他提刀劈開火幕，饒有興致的看向林業。

　　「雖說天資聰穎，不過發動這個需要挺多前置條件的吧，看起來是在十分偶然的狀況下使用的啊。」

　　就像在點評一樣，景嚴打量著林業的心象風景。

　　而他說的也沒錯，林業無法隨意大規模覆寫現實，只有自己戰意愈發高昂時可以趁著一腔熱血使用，但也沒多少人可以讓他使出。

　　也許和自己所經歷的多寡有關吧。

　　「你廢話還真多啊，以為是校外教學嗎？」

　　「只不過是一個老頭的感慨而已，聽聽就算了吧。」

　　兩人再次持起武器，針鋒相對。

　　又一陣交鋒，景嚴感覺到自身的體力正在緩慢流失，雖無大礙，但也察覺這裡的危險性。

　　「只能偷到這種程度嗎……算了，我也沒打算把這個當底牌，畢竟對手是你啊。」

　　如果林業硬拖時間，是有機會把景嚴的力量全部奪走的，但是權能的根基和對方大量的能量蓄積需要耗費過長的時間，幾乎不能考慮以此為中心思考戰略。

　　而景嚴若想取勝，殺死林業的速度越快愈好，但他只是笑著，同時把刀收回刀鞘中。

　　不是居合的架式，也不是打算空手上陣，只是一副盡興的樣子。

　　「哼，再好好成長吧，老夫很期待與你的下次再會。」

　　也許是從林業和陌櫻身上看到了人類意志的可能性，也可能只是興致過了，景嚴隨意地離開了。

　　僅僅一個瞬間，他就從兩人的眼前消失了。

　　無處不在，如影隨形，這就是死亡吧。

　　能如此在多重結界內隨意地四處移動，世界上也僅此一人吧。

　　「從心之界裡面隨隨便便的就離開了，真的夠離譜的。」

　　「我稍微竄改了一下這把槍，認知錯亂的功能被我廢棄了，如何，有什麼副作用嗎？」

　　林業解除了結界，船上終於歸於平靜，還醒著的船員們開始大口喘氣，有些甚至大聲哭了起來，陌櫻則是氣力放盡般的失去了意識。

　　「昏倒了啊……算了，看起來沒事。」

　　以內心的真實構建一個結界，並覆寫周遭的現實，只有信念堅定的狂人或信徒才做得到，不過結界也反映著使用者的本質。

　　荒涼昏暗的教堂，毫無神聖感的聖人，林業的本質是什麼……？

　　「哭什麼哭，吵死了……」

　　林業確認完狀況後嫌棄地說，打斷了拉婭的思考，剛打完一場精疲力盡的架，現在還要被吵，雜音般的鈍痛不斷敲打著他的大腦，他抱起因耗盡魔力而失去意識的陌櫻，離開船長室。

　　「那個……！林業先生！」

　　拉婭開口喊道，似乎不希望林業現在就離開，畢竟是救命恩人。

　　「有事明天再說吧，我和她都會來找你的，記得準備好謝禮，我人沒那麼慷慨。」

　　他拖著慵懶的步伐，結束了這次的任務。

＊

　　一陣陣的鈍痛襲向腦海和身體，林業壓制住痛感，喘著粗氣，他不想吵到正在一旁睡覺的陌櫻。

　　每當自己使用過多權能，在戰鬥結束後總是會被這種痛楚折磨，他清楚自己作為怪物的另一半正在侵蝕自己作為人類的部分。

　　總有一天自己將連人字都沾不上，不過他並不打算用這種理由束縛自己的行動。

　　死亡或是侵蝕，都無法將這個人的行動束縛，沒有牽掛、沒有正義，只剩對整個世界的叛逆。

　　「……布雷，把糖給我。」

　　「好好。」

　　這種痛吃止痛藥是無法止住的，他只能吃口香糖分散注意力。

　　「從很久之前我就想問你了，你都不會害怕嗎？」

　　林業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只是身體上的痛楚，他可是手腳被砍斷都沒有叫一聲的人，他問的是──逐漸脫離人類這件事。

　　每一次感受到這種痛苦，就代表自己離人類越來越遠，這三年內他已經很理解這件事了。

　　「不怕，人類對我而言就像是荒誕的冷笑話一樣。」

　　「我覺得你比起人類還是更適合當瘋狗，反正現代人應對狂犬病已經很有一套了。」

　　「去你的。」

　　過了幾分鐘，疼痛漸趨平緩，這時林業才感覺到自己出了多少的冷汗。

　　反正只要意志不被侵蝕，肉體被完全轉變成怪物也無妨。

　　林業褪去衣物，進了浴室，開始沖洗身上的血汙和汗水。

　　衣服的話他打算丟掉，畢竟被那個老頭砍成了十分前衛適合去時裝秀的造型，並且這次暗殺的任務對組織來講失敗了，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的酬勞，什麼都沒拿到還賠了自己喜歡的衣服，虧的不是一般的多。

　　不過想到那個熟睡中的少女，一切似乎又值得了。

　　純粹，但又迷茫。

　　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如此勾起自己興致的人了，即使拚上一切也要保護與自己素昧平生的人，但這樣的她卻正在當殺手，並為此煩惱著，不過那種事情也只能交給她自己處理了吧。

　　並且，他似乎有和自己相近的地方，雖然尚未確認是那些方面，但直覺告訴自己似乎如此。

　　本性善良的女孩，卻背負著詛咒和摧毀生命的使命。

　　他很期待，期待女孩會如何處理自己的心結。

　　自己只是心血來潮想要稍微幫她一把而已。

　　洗潄完畢後林業躺進被窩裡，沒兩下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