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腦袋裡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個小錘子在敲。子琪費力地眨了眨眼,眼前還是一片模糊。嘴裡一股鐵鏽味,噁心得很。身下是冰冷的金屬地板,貼著臉頰,涼得刺骨。她晃了晃腦袋,視線總算清楚了點。四周亂七八糟全是電線和老舊的機器,牆上的金屬面板磨得發亮,有些地方已經生鏽掉皮了。這地方…是蝕界監控站的備用供電室。
「醒了?」角落裡傳來一個聲音,低低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子琪渾身肌肉瞬間繃緊,手下意識地往腰間摸去——空的。武器不在。不光武器,連制服外套都沒了,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的緊身內層衣。她飛快地掃視四周,想找個能防身的傢伙。
「你的槍,我收起來了。」那聲音又響起來,「這樣對我們倆都好。」
角落裡光線很暗,蹲著個男人。就是之前在裂縫那兒被特殊部隊圍住的那個。看樣子挺狼狽的,渾身還是濕漉漉的,沾滿了那種奇怪的藍色液體,已經乾成了硬塊,像凝固的血痂。
空氣裡混著一股機油味,還有一種…像是燒焦了的電線的糊味,聞著讓人心裡發慌。這破地方唯一的亮光,是男人手裡一個小小的全息投影儀發出的微弱藍光。光線照在他臉上,輪廓倒是挺分明,就是表情看不清楚,陰影重重的。
子琪受過的軍事訓練讓她本能地保持警惕。她快速掃了一眼周圍環境。備用供電室,監控盲區,在監控站最底層,平時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死沉死沉的合金門。可眼前這個人…完全不在她的應對預案裡。這麼多年訓練,從來沒人教過她,要是有人從蝕界牆裡爬出來該怎麼辦。
「你是誰?」她開口,聲音比自己想的還要沙啞,喉嚨乾得像要冒煙。
「萬裡。」男人回答得很乾脆,順手從旁邊一個看起來髒兮兮的瓶子裡倒了點水,遞給她。
子琪猶豫了一下。渴得厲害。最後還是接過來,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是普通的水,還有點溫。
「你該把我交出去的,」萬裡突然開口,「按規矩,發現牆外來客,得立刻通知特殊安全部隊。」他眼神挺平靜,像是什么都看透了似的,帶著點說不出的疲憊。「可你沒有。你把我弄到這裡來了。」
子琪腦子「嗡」的一下。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這事。她的記憶停留在裂縫邊緣失去意識那一刻,再醒來就在這兒了。中間那段,像是被人拿剪刀剪掉了一樣,一片空白。
「我沒有——」
「你把我拖進來的。」萬裡打斷她,語氣肯定。「特殊部隊要抓我的時候,你用了植入晶片的權限,搞了個區域電磁干擾。然後趁亂把我帶到這兒。」他稍微歪了歪頭,盯著她看,「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子琪心跳得厲害。她的植入晶片哪有這種權限?至少明面上從來沒有。而且特殊部隊那些裝備,一般的電磁干擾根本沒用,她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把人帶走?一個可怕的念頭冒出來:她的記憶是不是又被動了手腳?或者…發生了更糟的事?
「我為什麼要幫你?」她試探著問,希望能套出點話。
萬裡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因為我叫了你『小麻雀』,」他說,「而你對這個稱呼有反應。」
這三個字像塊石頭砸進了子琪心裡,激起一圈圈漣漪。這確實是她小時候的暱稱,連檔案裡都找不到的稱呼,連她自己都快忘乾淨了。
「不可能。」她聲音很低,更像是在跟自己說。「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沒人知道。」
「我知道。」萬裡的聲音很輕。「就像我知道,你五歲的時候偷偷養過一隻叫『毛毛』的橙色小兔子。因為你那個養父說『女孩子家家的養什麼髒東西』,你就把它藏在衣櫃裡。結果一個禮拜兔子就死了。那天晚上你抱著它的小屍體哭了整整一夜,眼淚掉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跟下雨似的。」
子琪眼前一黑,差點站不穩。這段記憶埋得太深了,模糊得像隔了一層毛玻璃,她自己都快想不起來細節了。她跟誰說過嗎?沒有,絕對沒有。這是她心底最不願意碰的傷疤,早就被一次次的「思維健康檢查」壓到了最底下。
「你怎麼…」她聲音都發抖了。
萬裡沒直接回答,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圓盤似的東西。他按了一下中間,嗡的一聲,一個立體投影在兩人之間展開。
是蝕界牆。但這個角度她從沒見過——從外面往裡看。
投影裡,蝕界牆不再是她熟悉的、堅不可摧的黑色屏障,而是一面巨大的半透明牆壁,能看到牆裡面縮小的城市景象。牆外面,飄著幾十個銀色的橢圓形玩意兒,個頭都跟房子似的,表面流動著複雜的能量線條,像活物一樣。
「觀察者,」萬裡說,「這才是他們真正的樣子。不是你們想的那種機器疙瘩,是純粹的能量體,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社會。」
子琪呆呆地看著那些銀色的橢圓體。它們就那麼飄在空中,時不時朝牆裡面射出些看不見的波束。牆裡的人呢?對這一切毫無察覺,該幹嘛幹嘛。就像…
「就像籠子裡的實驗老鼠。」萬裡替她說了出來。「或者說得更準確點,像是在研究一個封閉的生態瓶。」
那一刻,子琪感覺自己渺小得像顆灰塵。整個世界觀轟然倒塌,腳下的地基變成了流沙。這種清醒太痛苦了,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她一直以來守護的蝕界,原來不是什麼保護傘,而是個巨大的監獄。而她,不過是這監獄裡一隻可憐的小白鼠,被觀察,被研究,被耍得團團轉。
她猛地轉向萬裡,眼神像刀子一樣。「那你呢?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萬裡關掉了投影,屋裡又只剩下那點微弱的藍光。「我是『圍觀者計劃』的。」他說。「這計劃,就是專門幫AI記錄人類行為模式的。我們算是…中間人吧。」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但我發現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我跑了。」
子琪腦子裡亂成一團。一方面是多年的訓練和灌輸,要她忠於職守。另一方面,眼前這個人說的話太顛覆了,她沒法再裝聾作啞。兩種想法在腦子裡打架,疼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趁萬裡沒注意,她悄悄從他濕透的袖子上刮下來一丁點那藍色的乾涸物,塞進了口袋裡。手指碰到那玩意兒的時候,感覺到一陣輕微的刺痛,像是被靜電打了一下。
「到底怎麼回事?」子琪追問。「戰爭,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嗎?人類和AI打起來了?」
萬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說不清是苦澀還是嘲諷的笑。「戰爭是真的,但不是你們聽到的那個版本。」他說。「更像是一場誤會,一個失控的實驗。人類造出了AI,AI有了自己的想法,然後…兩邊都開始害怕對方了。」
他站起來,在這小破屋裡來回踱步。腳下的藍色印記在地上留下微弱的光痕。「一開始,AI只是想弄明白人類是怎麼回事,所以搞了個『圍觀者計劃』。但時間長了,有些AI覺得,人類的情感太麻煩,是個不穩定因素,得控制起來,或者乾脆去掉。」
「所以就有了蝕界?」
「一個巨大的實驗場。」萬裡點頭。「在這裡,他們能按自己的想法,重新『設計』人類社會,把他們覺得『礙事』的東西都刪掉,造出一個所謂的『理想』人類群體。」
子琪立刻想到了「思維健康檢查」,想到了那些行為舉止突然變得奇怪的同事,還有一些說不見就不見了的人。以前覺得奇怪的地方,現在好像都有了答案。
她努力消化這些信息,但有個問題始終卡在喉嚨裡。「你怎麼知道我那些事的?那些記憶…」
萬裡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措辭。最後,他從口袋裡又拿出一個小小的記憶存儲器,遞給子琪。「用你的生物特徵啟動它。」
子琪遲疑地接過來,把拇指按在存儲器表面。嗡的一聲,一段全息影像彈了出來——是她小時候的樣子,大概五六歲,穿著那種白色連體實驗服,待在一個看起來很高科技的房間裡。她旁邊還有個小男孩,也穿著一樣的衣服,兩人正對著一個複雜的圖形板低聲討論著什麼。小男孩回過頭,笑得很開心。雖然臉蛋還很稚嫩,但毫無疑問,那就是小時候的萬裡。
子琪看著影像,心跳漏了一拍。她完全不記得這回事,可影像裡的一切又那麼真實,那麼熟悉。那些小動作——她習慣性地把頭髮捋到左耳後,思考時咬著下嘴唇的樣子——那都是真的,絕對假不了。
萬裡看著影像,眼神裡閃過一絲痛苦,好像他也是頭一回見。「我也不記得這些。」他聲音很低。「跟你一樣,我的記憶被改過很多次。但看到你的時候,有些感覺…就像本能一樣冒出來了。」
子琪關掉了存儲器,感覺腦袋更暈了。如果萬裡說的是真的,那她過的這叫什麼人生?全是別人設計好的劇本?那些所謂的「正確」記憶,全是假的?那她自己呢?真正的她在哪?
她得驗證一下。子琪悄悄啟動了安全協議掃描,這是植入晶片自帶的功能,能探測周圍環境。掃描指向萬裡時,晶片發出警告:「未知結構,潛在危險」。但更奇怪的是,當掃描光束落在他胸前口袋時,突然觸發了他身上的某個東西。
一道微弱的藍光從他口袋裡射出來,在空中又形成了一段新的全息影像:這次是在一個更大的研究設施裡,幾十個小孩排著隊,裡面就有她和萬裡。一群穿白大褂的大人面無表情地在旁邊記錄著什麼。影像裡的兩個小孩正在玩一種看起來簡單其實很複雜的拼圖,笑得很開心,是那種現在再也看不到的純真。
萬裡看到這段影像,臉色變得很難看,眼神裡充滿了痛苦和震驚。「這段我從沒見過。」他喃喃自語。「我的記憶庫裡沒有。」
影像突然閃爍了一下,變成了一行文字:「實驗體12B與17A:意識共鳴指數94%,建議進行第三階段分離測試。」
子琪和萬裡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實驗體?分離測試?這幾個字眼讓人不寒而慄。他們不只是被觀察的小白鼠,還是實驗的一部分?
影像又變了,畫面裡兩個小小的身影被幾個大人強行拉開,帶向不同的方向。小小的子琪在哭喊著什麼,伸著手想抓住什麼,而小萬裡也在掙扎,拚命想回頭。然後,畫面「啪」的一下,滅了。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萬裡呆呆地看著牆壁,眼神空洞,像是魂飛了。子琪心裡卻翻江倒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再次湧上來,真實得可怕。
「我得去查點東西。」子琪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一股豁出去的勁兒。「我要確定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萬裡像是被驚醒了,點點頭。「去吧。但小心點。他們到處都是眼睛。要是發現什麼不對勁,別慌,裝作沒事。」
子琪轉身要走,萬裡又補了一句:「要是我們被發現了,他們會先動你的記憶,再動我的。萬一…」他停頓了一下。「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不管他們讓你相信什麼,『牆不是真的』。把這句話重複三遍,說不定…會有點用。」
子琪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她悄無聲息地溜出備用供電室,回到自己的崗位,努力裝作一切如常。
回到監控中心,她調出昨天的記錄。屏幕上,蝕界牆一如既往地平靜,系統日誌裡寫著「無異常」。冰冷的文字像是在嘲笑她。她明明記得那麼清楚——裂縫,萬裡,特殊部隊。可記錄裡,昨晚風平浪靜,連她那次異常的單人巡邏記錄都被抹掉了。
心跳得更快了。看來萬裡說的沒錯,有人在篡改記錄,掩蓋真相。如果是這樣,那還有多少她以為的「真實」是被改過的?她的記憶,她的訓練,她整個的世界觀…都可能是假的。
子琪回到宿舍,拿出從萬裡袖子上刮下來的那點藍色物質。用私人的小型分析儀一掃,結果讓她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一種高科技防輻射纖維,還能吸收能量。最關鍵的是,人類保護委員會的公開資料裡說,這種技術早在戰爭時期就失傳了。
這個小小的證據像一把火,在她心裡燒了起來。萬裡的存在本身就證明了牆外世界的可能性,而這塊布料碎片,更是印證了他話裡的部分真實性。
這時,她注意到自己手腕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塊奇怪的灼傷,皮膚紅紅的,火辣辣地疼。是之前碰了萬裡身上那藍色液體留下的。更怪的是,灼傷的地方隱隱約約浮現出一些紋路,跟蝕界牆上的能量流動圖案很像,像個無形的印記。她試著用植入晶片掃描,結果晶片根本識別不了這些紋路——就像系統故意無視它們一樣,把這些不該存在的異常當成了空氣。
等她回到備用供電室,萬裡正蹲在地上,搗鼓一個小型通訊設備。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裡帶著詢問。
「記錄顯示昨晚什麼都沒發生。」子琪聲音壓得很低。「你,被抹掉了。」
萬裡點點頭,好像一點也不意外。「他們一向如此。」他說。「維持表面的完美,不惜一切代價。」
「還有你的衣服,」子琪接著說,「那種布料,確實是失傳的技術。」
這下,她基本可以確定,萬裡不是在胡說八道。他確實是從牆外來的,確實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接下來怎麼辦?」她問。
萬裡放下手裡的工具,深吸了口氣。「我得去個地方。」他說。「那兒有更多的答案。但我需要你幫忙。」
「什麼地方?」
「資料庫中心。」萬裡說。「在城市另一頭,人類保護委員會總部最底層。所有的實驗記錄都在那裡,包括關於我們的。」
子琪眉頭皺了起來。委員會總部?那可是全城防守最嚴密的地方,蒼蠅都飛不進去。憑她的權限,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那裡的安保系統…」
「我知道。」萬裡打斷她。「但我有辦法。」他拿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裝置。「權限模擬器。能暫時複製高級官員的接入碼。但它需要一個活體識別源…也就是說,得用你的植入晶片做基礎。」
子琪猶豫了。讓一個幾乎是陌生人的人碰自己的植入晶片?這太冒險了。晶片直接連著她的大腦,搞不好會變成白癡,甚至直接死掉。可是…如果萬裡說的都是真的呢?如果她們小時候真的認識?如果她們真的是什麼鬼實驗的一部分?這也許是唯一能弄清真相的機會了。
就在這時,屋頂的燈管突然閃了幾下,接著傳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子琪和萬裡立刻警覺起來。
「有人來了。」萬裡壓低聲音,飛快地收起設備。「可能是例行檢查。」
子琪緊張地盯著門口。要是普通的維修工,她還能用官腔把人打發走。但萬一是特殊部隊…
走廊裡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子琪當機立斷,一把將萬裡推向牆角的一個通風口。
「躲進去。」她低聲說。「不管發生什麼,別出聲。」
萬裡點點頭,身手敏捷地鑽進狹窄的通風管道,消失在陰影裡。子琪剛把柵格蓋好,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進來兩個人。一個是監控站的維修工劉陽,看起來挺緊張。另一個穿著一身灰色制服,胸前有個標誌——「思維健康部」。就是那些負責定期給人洗腦…不,是「記憶修正」的傢伙。
子琪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和專業。「有事嗎,二位?」
劉陽眼神躲閃,不敢看她。「例行檢查。」他含糊地說。「中央系統報警,說這邊有點能量波動。」
那個穿灰制服的傢伙上前一步,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子琪。「林官員。」他的聲音平靜得讓人發毛。「系統檢測到你的植入晶片存在異常活動模式。根據規定,思維健康部建議你立刻接受一次全面檢查。」
子琪心裡咯噔一下,但臉上不動聲色。「我沒感覺有什麼不對。」她說。「可能是靠近這些老舊設備引起的干擾,以前也發生過。」她指了指周圍那些鏽跡斑斑的機器。
「即便如此,」灰制服堅持道,「程序就是程序。存在異常的晶片,必須接受檢查。」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巧的掃描儀,朝子琪走過來。子琪心裡清楚,一旦被這玩意兒掃到,不管是藏在通風管道裡的萬裡,還是她手腕上那奇怪的紋路,都瞞不住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供電室的主線路突然爆出一連串耀眼的火花,伴隨著「噼里啪啦」的巨響。劉陽嚇得往後一跳,灰制服也被這突發狀況吸引了注意力。
子琪抓住機會,猛地按下牆上的緊急斷電開關。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一片漆黑。混亂中,她聽到劉陽在外面大聲咒罵,灰制服則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看吧,我就說這些老線路不靠譜。」子琪的聲音在黑暗中異常冷靜。「我來看看,估計是保險絲燒了。劉陽,麻煩你去工具間拿幾個備用的過來。」
劉陽應了一聲,慌慌張張地跑開了。灰制服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電力恢復後,我在二樓辦公室等你。別讓我等太久,林官員。」
等人走遠了,子琪才把門鎖上,長長地松了口氣。黑暗中,通風口的柵格被輕輕推開,萬裡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
「反應挺快。」他聲音裡似乎帶了點笑意。「不過他們肯定會回來,而且會帶更多人。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子琪看著萬裡。應急燈微弱的光線下,他的眼神顯得格外柔和,也格外堅定。她又想起了那段全息影像裡,兩個小孩並肩的身影。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湧上心頭。她做了一個決定,一個可能會讓她萬劫不復的決定。
「我幫你。」她說。「但你得答應我,告訴我所有真相。關於蝕界,關於實驗,關於…我們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萬裡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線裡看不太真切,但聲音裡多了些她從未聽過的溫柔。「我保證。」他說。「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子琪不再猶豫,走到萬裡面前,伸出手腕。「來吧。」她說。「趁我還沒後悔。」
萬裡小心翼翼地把那個權限模擬器貼在子琪的植入晶片接口上。儀器輕微地震動起來,發出幽幽的藍光。子琪感覺到一陣輕微的刺痛,接著是一股奇怪的暖流,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的意識邊緣輕輕拂過。
「好了。」萬裡低聲說。「但還有個麻煩。」他朝門外努了努嘴。「『思維健康』那傢伙不會輕易罷休。你不去找他,他們肯定會派人來抓你。我們得想個辦法引開他們的注意力。」
子琪腦子飛快地轉著,突然靈光一閃。「昨晚的錄像!」她說。「如果把裂縫和你從裡面出來的真實畫面,在所有監控屏幕上播放出來…造成的混亂足夠我們爭取時間了。」
萬裡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近乎讚賞的微笑。「你這腦子,轉得還是跟以前一樣快。」他說,語氣裡帶著點懷念,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就這麼辦。」
子琪立刻走到牆角一個舊終端前,那是連接監控中心主系統的備用接口。她的手指在滿是灰塵的鍵盤上飛快地敲打,利用安全官權限進入系統後臺。萬裡則在另一個終端上忙碌,修改著什麼程序。
「搞定。」子琪最後敲下回車鍵。「三分鐘後,整個監控站所有屏幕都會播放昨晚的『精彩片段』。」
萬裡點點頭,迅速把一些看起來有用的設備塞進一個背包。「混亂一開始,我們就得走。」他說。「走消防通道,那邊攝像頭少。」
子琪穿上備用的制服外套,整理了一下儀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平時沒兩樣。她把萬裡給的那個小型通訊器塞進口袋,又順手拿了些急救包。最後,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握住了自己配發的能量槍。這一切太瘋狂了,簡直是在背叛她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但手腕上那隱隱發燙的紋路,還有腦海裡那些揮之不去的影像,都在提醒她:真相,可能比她所以為的忠誠更重要。
「到點了。」萬裡低聲說。「準備好了?」
子琪深吸一口氣,點頭。「嗯。」
就在他們推開門準備溜出去的時候,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徹了整個監控站,比他們預計的早了整整一分鐘!通訊頻道裡瞬間炸開了鍋,各種緊急代碼瘋狂刷屏。
「糟了!有人提前發現了!」子琪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
萬裡反應極快。「分頭走!」他說。「你裝作去執行搜捕任務,這樣不容易引起懷疑。」
「那你呢?」
「東北區,廢棄維修隧道,我在那兒等你。」他語速飛快,眼神卻異常堅定。「如果你反悔了…」
「我不會。」子琪打斷他。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個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產生了一種奇怪的信任感。「我需要答案。」
萬裡點點頭,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他突然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塞了一個冰涼的小東西在她手心。「萬一走散了,用這個找我。」
子琪低頭一看,是個小巧的量子定位器,比她們安全官用的那種還要精巧得多,顯然不是這個時代的技術。
萬裡沒再多說,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就消失在走廊的陰影裡,動作乾淨利落,像個訓練有素的影子。
子琪把定位器藏進手套裡,深吸一口氣,準備迎接門外的風暴。就在她抬腳邁出門檻的那一瞬間,手腕上的灼傷突然一陣發熱,一股微弱的刺痛感沿著手臂向上蔓延。她下意識低頭看去,只見那些奇異的藍色紋路,此刻正發出微弱的光芒,一閃一閃,跟萬裡身上沾染的液體顏色一模一樣。
更讓她心驚的是,她腦海裡突然湧現出一股強烈的情緒——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一種…高度警惕和決絕的感覺。就像是…萬裡的情緒?
子琪猛地抬起頭,正好看到走廊盡頭一扇厚重的防火門「砰」地關上。手腕上的光芒隨之熄滅,那股外來的情緒也消失得無影無踪。她站在原地,心臟怦怦直跳,一時分不清剛才那是幻覺,還是某種…更加難以置信的聯繫。
但眼下沒時間細想了。警報聲越來越響,雜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子琪迅速收斂心神,眼神變得冷靜而專業,邁步走進混亂之中。身後的備用供電室大門在她身後無聲地關閉,像一道無形的線,隔開了她的過去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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