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該死,頭好痛。像有人拿著電鑽在腦子裡開派對。子琪費力地睜開眼,白,一片死白。刺眼的白光,慘白的牆壁,還有手腕和脖子上那冰冷的、蛇一樣的金屬東西,箍得她喘不過氣。
這鬼地方,人類保護委員會的高級審訊室,簡直就是一個六邊形的白色棺材。她被綁在一張冰冷的椅子上,感覺自己像實驗室裡待解剖的青蛙。牆壁……牆壁好像在動?是藥效?還是這地方本身就在扭曲?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穿著一身灰撲撲的制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連眼珠都泛著點不自然的金屬光澤。活像個從流水線上剛下來的機器人。審訊官?看著就像。
「實驗體12B,」女人開口,聲音平板得像預錄的廣播,「認知調整,現在開始。」她隨手打開全息投影,藍光幽幽地照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更像鬼了。
投影裡出現了萬里。他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站在一起,指著一個複雜得像蜘蛛網的神經圖譜,嘴裡說著些子琪聽不懂的術語。畫面裡的萬里,眼神銳利,冷靜得可怕,完全不是她記憶裡那個掙扎、矛盾的樣子。
「檔案2147-B,情感同步原型,」機器人審訊官毫無感情地解說,「主設計師:萬里,代號17A。認識你之前,他已經像研究昆蟲一樣研究了你十五年,你每一個可能讓他加分的點,都寫在他的程序裡。」
心臟,像被針扎一樣疼。影像還在放,萬里操作著複雜的儀器,屏幕上赫然是……她的大腦活動模型?他在像調試機器一樣調整著參數。
「你以為的『感覺』?」審訊官的聲音像冰碴子一樣扎人,「程序。所謂『量子共鳴』?神經刺激。那些熟悉的片段?記憶植入。他的痛苦?他的掙扎?全是算法,完美的演技。」
子琪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露出任何表情,但胸口那種被撕裂的痛楚,快要把她淹沒了。他眼裡的掙扎……他顫抖的手……他夢裡喊她的名字……這些,難道,真的,全都是假的?
「今日任務,」審訊官擺弄著儀器,宣判死刑一樣,「清除異常情感,重塑標準認知。」
一個金屬頭盔從天花板上降下來,像個刑具,裡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電極,閃著不懷好意的藍光。冰冷的探針貼上她的太陽穴,有點刺痛。
「不會很疼,」審訊官說,聲音遙遠得像從井底傳來,「只要你聽話。」
一股溫柔的、詭異的腦波開始滲透進來,像溫水煮青蛙,一點點瓦解她的思想,試圖把她的記憶和認知攪成一鍋粥,換上他們想要的標準答案。抹掉萬里,抹掉真相,抹掉她自己。
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可能是因為上次的晶片移除留下了後遺症,她的大腦好像……不聽話了?對這種標準化的洗腦程序產生了抗拒。甚至……一部分的她,竟然像個旁觀者一樣,冷靜地看著這一切。
疼痛,反而讓她更清醒了。越痛,腦子裡那些被埋藏的、亂七八糟的記憶碎片就越往外冒。
小時候……在一個白色的大房子裡,好多穿一樣衣服的小孩……屏幕上在放著AI教人怎麼笑,怎麼哭,怎麼假裝有感情……那些表情,假得讓她晚上做噩夢。
還有……走廊盡頭,兩個穿白大褂的在吵架。「『橋接者』計劃太危險了!」「為了進化,必須有人犧牲!」橋接者?什麼東西?
「反應異常!」審訊官的聲音把她拉了回來,那機器人臉上竟然有了一絲……驚訝?「功率加大30%!」
儀器發出更尖銳的嗡鳴,像有幾千根針同時扎進她的大腦。痛!痛得眼前發黑!但就在這劇痛的深淵裡,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來了!溫暖,堅定,像黑暗裡的一點燭火。
萬里的意識?還是她的幻覺?焦慮,擔憂,還有那種……想要保護她的感覺?這該死的共鳴,穿透了疼痛,竟然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檢測到外部共鳴信號!」審訊官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恐慌?「隔離!切斷連接!」
但沒用!那共鳴反而更清晰了!子琪感覺到一股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像暖流一樣湧進來。她咬著牙,開始反擊——用他們試圖塞給她的那些垃圾記憶做掩護,在自己的意識裡挖坑、埋雷!
「如果萬里只是程序,」子琪突然開口,聲音又啞又弱,但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匕首,「那你們的記錄裡,為什麼說他好幾次『行為異常』,試圖偏離任務?」
審訊官僵住了,手指停在半空中。「你……你怎麼會知道?」
「你們的系統,像篩子一樣漏。」子琪扯了扯嘴角,儘管疼得要死,「記錄顯示,他第37、42、53次任務都出問題了,你們標註的是『程序bug』。為什麼不是『安全威脅』?」
審訊官的眼睛猛地睜大。這些細節……12B絕對不可能知道!
「程序bug會質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嗎?」子琪喘著氣,聲音卻越來越穩,「會抗拒核心指令嗎?會……後悔嗎?」
那討厭的共鳴,像給她開了外掛一樣!她竟然能「看」到系統檔案裡的矛盾!甚至……她腦子裡冒出了一串審訊系統的操作代碼?這是……萬里傳過來的?
「檔案說,萬里參與設計了『鏡像計劃』,然後自己成了第一個實驗品。」子琪拋出又一個重磅炸彈,「為什麼?為什麼拿首席設計師做實驗?你們不怕失控了嗎?」
審訊官的臉色徹底白了,像見了鬼一樣。她瘋狂地掃視房間,想找出信息泄露的源頭。
「安全協議,阿爾法零零七,」子琪念出了那串連審訊官自己都幾乎沒用過的高級指令,「主系統疑似被入侵,建議立刻終止程序,全面診斷。」
審訊官猛地拍下緊急按鈕,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系統入侵!請求支援!立刻!」同時,她啟動了最後的手段——「靈魂掃描」!
天花板上降下一個銀白色的儀器,像一朵冰冷的機械蓮花,緩緩張開,露出中心的藍色探針,閃著死亡的光芒。
「最後一次機會,12B,」審訊官的聲音恢復了冷酷,但眼神深處藏著不安,「合作,或者……徹底消失。沒人能扛過兩次靈魂掃描。」
子琪閉上了眼睛。到此為止了嗎?她終究……還是鬥不過這個龐大的、吃人的系統。
但就在那冰冷的探針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
一個聲音,清晰地在她腦海裡響起:「撐住!我來了!」
緊接著——轟!整個審訊室劇烈地顫抖!燈光瘋狂閃爍,白光與黑暗交替,像一場癲癇發作!電路爆裂的噼啪聲不絕於耳,牆壁上的控制面板噴出火花!刺耳的警報聲響徹雲霄!
「外部入侵!防火牆突破!系統崩潰!」AI那可惡的合成音變得扭曲而尖銳。
混亂中,子琪感覺身上的束縛猛地松開了!血液湧回四肢,又麻又痛。那個機器人審訊官像被無形的手擊中,抽搐著倒在地上,眼裡的機械光芒明滅不定,像是短路了。
控制面板徹底瘋了,屏幕上亂七八糟地閃過無數代碼和圖案,其中一個符號反覆出現——那個蓮花狀的刺青圖案!
房間裡的溫度急劇升高,空氣灼熱得像要燃燒起來。子琪掙扎著站起來,腿軟得像麵條。她跌跌撞撞地衝向門口,卻發現門被鎖死了,紅燈像惡魔的眼睛一樣亮著。
就在這時,滋啦——!刺耳的金屬熔化聲響起!一道紅得發亮的線條出現在牆壁上,迅速切割出一個完美的圓形!那塊牆壁轟然倒塌,邊緣還滴著熔化的金屬!
濃煙滾滾湧入,嗆得人睜不開眼。子琪瞇著眼,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洞口,逆著光,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使者。那人朝她伸出手。
「快走!沒時間了!」一個經過處理的聲音,低沉,急促。
是誰?陷阱?還是……管他的!子琪咬了咬牙,現在還有更糟的選擇嗎?她踉踉蹌蹌地跨過地上還在抽搐的審訊官,抓住了那隻伸出的手,一頭扎進了濃煙裡。
外面的走廊簡直是人間地獄,紅燈亂閃,到處是奔跑的影子和煙霧。那個神秘人拉著她,像對這裡非常熟悉一樣,左拐右拐,避開了所有的監控和巡邏隊,鑽進了一條又黑又窄的通風管道。
「你是誰?」子琪嗆咳著問。
對方沒回答,只是悶頭往前爬。「還有三十秒,會有一次全系統斷電,抓緊機會。」
話音剛落,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連應急燈都滅了。遠處傳來爆炸和混亂的喊叫。
神秘人麻利地撬開管道盡頭的一個艙門,一股冰冷的、夾雜著雨水和鐵鏽味的空氣撲面而來。他們爬了出去,發現自己竟然到了一個廢棄的垃圾處理平台,遠離了那座可惡的白色監獄。遠處,城市的霓虹燈在雨幕中像一團團化不開的濃霧。
這一刻,子琪恍惚了一下。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雨夜,那個蝕界裂縫,那隻伸向她的手……命運,真是個愛開玩笑的傢伙。
她轉過頭,想看看這個救了她的人到底是誰。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短暫地照亮了對方的臉。
雨水,混著淚水,從她臉上滑落,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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