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能看到別人/自己的剩餘壽命 - 美麗的悲哀

光影斑駁的森林裡，鳥雀站在枝頭上唱著歌，湖畔邊的小松鼠又在撿地上掉落的松果了。

那孩子總是活潑開朗，彷彿那張細嫩的臉上永遠不會有一絲悲傷。她好像永遠笑著，如同溫柔的風。

在這樣的場景下，經過陽光炙烤後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真可憐，很快就要死掉了。」朵琳婭看著停留在指尖的蝴蝶，自言自語。

那隻蝴蝶頭上浮現一串數字，她輕聲念著：「2天4小時56分鍾……」

朵琳婭今年16歲，這16年來她一直能看見任何生物剩餘的壽命，不論動物還是人類。小時候，她不小心被發現有這樣的能力，所以附近那些村落裡的人們奉為神女，這倒是令她感到困擾。

而事實上，嚴格來說她也確實不能被稱之為「人」。她是個半精靈，與自然萬物為一體，能看見生物剩餘的壽命也是祖上傳下來的異能。

「是時候該回去了。」

　　朵琳婭將指尖上的蝴蝶輕輕送向空中，目送它帶著那串即將歸零的數字，在林間飛舞，消失在陽光碎片鋪成的遠方。她沒有感傷，只是習慣了。

　　她穿過熟悉的小徑，回到森林深處的木屋。門前的藤蔓已然開花，白色的花瓣在風裡輕搖，像是誰悄悄在耳語。

　　她推門而入，裡頭靜悄悄的，爐火還燃著，劈啪的響。牆上掛著她母親留下的披風，爺爺的鹿角杖靜靜靠在門邊，彷彿還留著溫暖的氣息——所有的一切都在，可他們都不在了。

　　他們的壽命，朵琳婭從來不敢看。

　　還記得她五歲那年，第一次看到母親頭上那串數字的那一夜，她哭得幾近失聲，嗓子都啞了。

但母親只是抱著她，輕聲說：「這不是詛咒，親愛的，這是家族送給妳的禮物。你能看見生命的終點，就更該珍惜每一段開始。」

　　於是她學會笑，學會溫柔地送別每一個將離去的生命。她替折翅的小鳥包紮，為垂老的狐狸備好最後一塊溫暖的墊巢。她的世界始終圍繞著死亡，卻從不顯得冰冷。

　　直到那一天，來了一個少年。

　　他從人類的國度逃來，衣衫破損，身上帶著血氣與灰塵。他看見她時，眼裡浮現一種不屬於這片森林的渴望。

　　「請……救救我。」

　　朵琳婭遲疑地望著他——不是因為傷口，也不是因為陌生，而是因為，那少年頭上的數字是——「0」。

　　——0天0小時0分鐘。

　　他應該已經死了。

　　「……妳能看見，對吧？」

　　那名少年虛弱地問，仿佛已經知道她在猶豫什麼。朵琳婭點了點頭，眉眼低垂，像是林中溫順的鹿。

　　「你……本該死了。」

　　「是啊。」少年輕輕地笑了，就像湖面拂過的風。「但我還沒死成，大概是……還有些事沒做完吧。」

　　朵琳婭看著他，終究還是伸出手，把他帶進了那座藏於萬木深處的木屋裡。她為他處理傷口，熬藥餵粥，每一日都像是替死神偷來的時光。

　　可無論怎麼照料，那串數字始終沒有變化——不是歸零，而是停滯。他像一個被時間遺忘的人，卡在「已死」與「未亡」之間，唯有眼睛還有光，像是燃著不肯熄滅的燈火。

　　某夜，少年低聲說：「我叫羅埃爾。」

　　「朵琳婭。」

　　「妳的名字……很像風。」

　　她輕笑了一聲，沒回答。風其實無聲，只有被吹動之物才會發出聲響。

　　接下來的日子裡，森林中多了一份笑聲迴盪。羅埃爾總是說，她笑起來像陽光破開樹影，像春天的水。他常問她，那些壽命的數字會不會改變，會不會有人能抵過命運。

　　朵琳婭搖頭，她從未見過有人逆轉死亡。

　　「但我遇見了妳。」他說。

　　那天晚上，她悄悄看了鏡子裡的自己——從未有過的衝動。她想知道，自己的數字還剩下多少。

　　——「5天14小時3分鐘。」

　　她怔了一下，心中生出一絲久違的慌亂。她一向不看自己的壽命，因為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麼。但現在，她想活得久一點。

　　只是，那段時間很快過去了。

　　第五天的清晨，她醒來，身側空空如也。羅埃爾不見了。

　　她跟著森林的氣息一路找去，直到湖畔。那裡，陽光灑落在靜止的水面，像夢。

　　他坐在湖邊，手裡捧著一朵透明的花——是她從未見過的品種，輕得像會飛。

　　他轉頭，對她笑：「我記起來了。我來這裡，是為了說一聲謝謝。」

　　她怔在原地。

　　「其實我早死了。那場戰亂裡，我的命已經被奪走了，但我的靈魂太留戀陽光……或者，是太想遇見妳。」

　　「妳讓我再次感受到活著的感覺。」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的數字會是「0」。

　　因為他是個靈魂，早已逝去，卻在某種執念中停留。

　　他站起身，走近她，將那朵透明的花別在她耳邊。

　　「妳的壽命，我看不到，但妳的靈魂……比任何人都溫柔。」

　　「所以，朵琳婭，請妳……好好活著。」

　　話語落下時，他的身形緩緩淡去。陽光穿過他最後的輪廓，散在林中，像某種祝福。

　　朵琳婭站在湖畔，許久沒有說話。她伸出手，掌心中落下一隻蝴蝶，靜靜振翅。她看了一眼牠頭上的數字——「1天」。

　　她輕聲說：「那就好好飛吧，趁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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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應該可以放圖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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