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能看到別人/自己的剩餘壽命 - 活著，不為什麼

從小，我就有能看到所有人壽命的能力。

不要問我怎麼知道，那些數字代表的意義，這是我的本能，像心電感應一樣。

我小的時候，總會跟大家說他們還能活多久，當然，沒人信我。

直到過年的時候，我看到一個表弟頭上倒數著一分鐘。

「你要死了！」我第一次看到數字倒數，驚慌了起來，我可以用我的能力就他嗎？

「小孩子亂說什麼……平常開玩笑可以，但是過年不行知道嗎？」我媽扒了一下我的頭。

這裡有什麼會殺了他的？45秒病不死，是有東西砸死他？

我不顧大人的勸阻，把那個表弟拉到遠離餐桌、廚房、吊燈、酒瓶、窗戶的地方，這樣安全了吧？

30秒。

「喂！你放開我！」他想掙脫我的手。

「欸！」我追在他後面。

15秒。

「不行！」他跑去窗邊，一隻鳥飛進來哽住他，他的臉漲紅了起來。

我把鳥拔出來，這太扯了吧？

3秒。為什麼還在倒數？

旁邊的牆壁傳來碎裂聲。

水泥塊映入眼簾，我蹲下來，閉上眼，聽到了親戚的驚聲尖叫，背上壓了好沉的東西。

意識不清楚了，但當0出現時，那刺痛的感覺，至今揮之不去。

對，我活下來了。

表弟的頸椎被砸斷了，留下錯愕的家人們，這太突然，也太荒唐了，好好的一面牆就這樣塌了。

我彷彿看到了，命運咧嘴對我笑，笑我知道他的未來，卻改變不了。一切都被它訂定好了，無從改變。

我再也不和別人說，他們能活多久，反正也是救不了他們。

我算過我自己的壽命，剛剛好一百歲過世，夠長了，就好好當個正常人就好。

但，有時我還是會感到，莫名的愧疚，但又不是我讓他們死的。

二十歲的一次，我去醫院幫我爺爺拿慢性藥，我很討厭踏進醫療院所，很不舒服。

尤其是大醫院，倒數0的刺痛感會無預警襲來。

這次，在許多不長的壽命中，出現了不正常的倒數。

正常來說，近死亡，又是在知道自己活不久的時候，多少帶了點憤恨，會有點灼燒感。

但這個倒數不一樣，溫溫和和、輕輕柔柔，像一條涓涓的流水。

我跟著感覺跑進了一間病房，一個蒼老的爺爺坐在病床上，看著氣喘吁吁的我。

「你是誰啊？來帶我走的天使嗎？」佈滿皺紋的臉露出了淡淡地微笑。

「再讓我看一眼外面的榕樹好嗎？謝謝你。」

他的視線緩緩飄向窗外。

「我不是天使，你還有35天4小時3分。」我脫口而出。

「你知道我還可以活多久？」他的驚訝看起來也好平靜。

我點點頭，撇過他病床前的全家福。

「你還能請家人來陪你。」

「他們們都比我早被天使接走了……」

「啊……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我才要和你說謝謝呢。」

「為什麼？就算知道，壽命也是不會改變的。」

「沒必要改變啊。我也知道自己沒剩多久了，知道之後，我也比較有心理準備，這樣就夠了。」

「為什麼你都不會恨命運這般無情，所有的命都被準確的收回，一點點改變都不允許？為什麼不恨它帶走你的家人，為什麼不恨它給一些善良的人命不如作惡的人？」

為什麼它要只讓我知道，所有生命的長短，卻不讓我救他們？

走過街上，看見孩子比父母命短。

警察奮不顧身的救人，我卻看到他的倒數將盡。

參加婚禮，看見新郎沒剩幾年了。

同學會說再約的時候，卻發現有人遇不到了。

……

全是命運笑著我，我的無力，我的無能。

老人嚴肅的看向我。

「但是也是命運，帶他們到我身邊的。」

「再說好好活著，就是最大的報仇不是嗎？就算命運這麼傷人，還是要抬頭挺胸的活著，告訴它，我不會被擊倒。」

淚滑過臉頰。

「死前不一定要多麼燦爛，多麼不可思義的人生，只要沒讓自己傷心就好了。」

「所以啊，你不一定要告訴所有人，他們的壽命，有些人只會徒增驚恐。但有些人卻會感到心安，這也算救贖了吧？」

第一次，我覺得我有的是異能，不是詛咒。

「謝謝你。」

我似乎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改不了的是命運，改得了的是人心。

有好多人，還在努力好好活著，

不為什麼，只是因為命就這麼一條。

要活的對得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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