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贏就咬你 - 第六章誰馴誰

他以為會休息個幾天，結果第二天就被通知——輪到他了。

不是邀請，是「告知」。

「明晚二場，你排第二場，對手代號是Mutt。」

是薩哈拉傳來的簡訊，語氣乾脆，像在報氣象。

煬呈看著訊息，沒回。

Mutt？雜種？

他隱約記得這名字，有人說那傢伙打法像野狗，靠撞擊跟勾鎖纏鬥，有人懷疑他吃藥——但沒人敢查。

他把手機扣回桌上，背靠椅背，深吸一口氣。

他的鼻樑還在痛，眼球還會乾澀，左手腕因為過度擠壓有輕微發炎。

他本該還沒好，但也沒人問他。

地下場沒有恢復期，只有下一場。

——

比賽當天，場館比上次更擠，燈更暗，味道更重。

這次不是Dagger那種觀眾愛看的瘋狗型選手，Mutt的場子開盤慢，卻穩。

「他不像狗，他是養過再放出來的那種狗，會看主子眼色。」有人這麼說。

煬呈換好衣服，站在台邊熱身，感覺背後的目光像刀背一樣貼著他。

耳邊竄來碎語：「那個紅頭仔來了——」「上次那場我買他會哭結果他撐下來了，操」「今天這場賠率縮水了啦，搞不好會爆冷。」

他沒回頭，手一圈一圈綁上纏帶。

薩哈拉靠在門邊，看著他沒說話，只是最後一句：

「這次，如果他咬你，你就別客氣，咬回去。」

煬呈嘴角抽了一下，沒笑，沒應，低頭套上拳套。

——

Mutt是慢慢走上場的，跟Dagger那種野獸不同，他是沉。

體型比煬呈還寬一圈，胸膛厚得像磚牆，一身黑色背心，連耳朵上都有纏繃帶的痕跡，看得出來是老兵。

他一上場，就盯著煬呈，沒有笑，只是低聲說了句：

「我很喜歡你上一場的打法。」

煬呈一愣，眉頭皺起。

Mutt往前一步，笑得像要吞人：「你模仿得很好，但我打得比你狠。」

這一瞬，煬呈第一次知道——

原來自己也會被模仿。

鈴聲一響，Mutt先退一步，讓出空間，像在禮讓。

煬呈沒動，他在等對方攻過來。

對方果然跟上場的他一樣，黏、近、下壓、封角，幾乎每一步都像是在「重演」煬呈打Dagger的節奏。

一秒、兩秒、五秒——煬呈怒了。

這不是正常的對打，這是他被當成模組在跑。

「你他媽抄我？」煬呈咬牙低問。

Mutt肩膀撞上他胸口，笑得懶散：「不然你以為，你那套誰教你的？」

煬呈拳一抬就上勾，沒打中，對方身形沉，整個人像柱子，他突然明白了——

Mutt不只是模仿他的打法，他是在模仿他模仿唐曜的打法。

這個圈子會吞掉你，然後複製你，然後叫你跟自己對打。

煬呈那一刻腦子爆開，根本不像在比賽，像是在打一個「扭曲版的自己」。

對方連出拳角度、呼吸停頓都像，像是有人把他所有比賽影片剪成段教學片，灌進Mutt身體裡——

或者說，有人刻意這樣安排的。

他突然想起那句話——

「你連底線在哪都不知道。」

而現在，他正被那條底線反咬。

Mutt像磚頭一樣壓上來，煬呈側身躲過，手臂一抬，一記反擊。

「我不只是抄你，」Mutt咧嘴笑了，聲音像壓碎的玻璃，「我一直都在學唐曜那套打法。」

煬呈瞳孔一縮，腳下一頓。

Mutt逼近，語氣變輕：「從他第一場比賽開始，我就記下來了。他收拳時肩線的幅度，轉身時節奏的變化，還有——低頭吐氣時，眼神變冷的瞬間。」

煬呈整個人炸了，像被那個名字打進太陽穴。

「你是……他的人？」

「不是。」Mutt搖頭，像在笑他想太多，「我是喜歡他的人。」

煬呈一拳打上去，被對方擋下。

「我看過你們那場比賽。」Mutt貼得很近，幾乎咬著他耳朵說話，「你跪著的樣子，好像狗。讓我好想——把你抓起來訓練看看。」

「看能不能讓你變得更像他。」

Mutt再一次把他壓向角落，煬呈手肘砸出，被擋，腰背像快斷掉。

觀眾席傳來一陣比一陣大聲的鼓噪，像水泥地上滾動的鐵桶聲——

他覺得自己快被拆了。

血從鼻子滑進嘴裡，咸苦、濃熱。

他幾乎是靠意志站著，但就在某個錯位瞬間，他抬頭看向場邊。

——玻璃後，一道身影。

那是二樓的VIP席，燈打不上去，只有煙霧與倒影混成一片，但那人太明顯了。

那頭藍黑短髮在冷光下泛出銳藍反光，像極了未解凍的鋼鐵。

挺直的鼻樑與收得銳利的下頜線讓他看起來像哪個軍區出走的失控兵種，但真正讓人挪不開視線的，是那雙眼——

銀藍色、沒有情緒、像是在剖析你下一個動作該往哪個破綻送死。

他穿著黑色機能風外套，全身像經過靜音設計，站在包廂裡不說話，卻像把整個地下拳場踩在腳底。

煬呈只看了一眼，視線就炸了。

那人就是唐曜。

不是記憶、不是螢幕——是此刻、這場他打得最不像自己的比賽上，他就站在那裡。

而那眼神一如既往，不怒、不罵、不笑，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彷彿在說：

『你這副樣子，不過如此。』

煬呈眼前的視線炸開了。

他咬緊牙，喉嚨裡一聲低吼，幾乎是從腹部撐出來的。

下一拳砸出，不講節奏、不講角度，砸在Mutt的下頜。

那不是套路，是本能。

像狗反咬。

Mutt愣了一下，後退半步，煬呈沒讓他喘，整個人撲上去。

左勾、右壓、肩撞、膝提——

像在拆掉一個偷穿他皮膚的東西。

觀眾爆出吼聲，像有人扯開了鋼筋水泥的骨架，現場高到像要掀屋。

Mutt終於被打到重心失衡，跌撞在繩圈邊，整個人歪進去，肩膀像被釘住。

裁判還沒上來，但場邊已有人高喊：「夠了！拉了！別讓他打死！」

煬呈沒聽見，他什麼都聽不見了。

耳裡嗡嗡響，拳頭還懸在半空。

他腦子只剩下三個字：

咬回去。

但他的手停住了。

那不是克制，是——他突然意識到：如果這一拳再打下去，他跟Mutt就真的沒什麼不同了。

他慢慢放下拳頭，整個人彷彿才從深水裡撐回來，呼吸紊亂，汗水從後背淌到腿窩，整件拳擊服像糊在他身上。

觀眾還在吼，但他沒看他們。

他抬起頭，再次看向二樓。

那裡早已空了。

唐曜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或者——他根本只是來「看一眼」，就夠了。

煬呈站在場中，像斷電的機器一樣喘著氣，

腳邊是Mutt倒下的身體，臉上混著血與笑。

裁判終於衝上擂台，結束這場撕咬。

薩哈拉沒鼓掌，也沒靠近。

她只是站在場邊，低聲說：

「你贏了。但不是拳擊。」

觀眾在叫，他卻像斷了線，沒有表情，沒有焦點。

煬呈站在場中央，整個人像剛從野火裡撈出來。

纏帶上的血乾了一半，額角的汗沿著鼻尖滴下來，他沒擦。

他不想擦。

他連站都站不穩了，卻死死盯著那個已經空掉的VIP包廂。

他走了。

唐曜，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理由離開，沒留下任何東西。

但他來過。

他就在他最崩潰的時候看著、觀察、甚至——早就知道這場會變成什麼樣。

煬呈咬著牙，整個人像還沒從戰場裡撤退。

身邊的人在吼、有人喊他名字、有人要來幫他扶著下台——

他什麼都沒聽見。

那一刻，他腦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

「我要找他。」

不是為了炫耀，不是為了討拍。

是為了逼他解釋清楚。

為什麼他總能預知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為什麼Mutt會說出那種話？

為什麼自己從頭到尾都像走在他的劇本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個場館的。

只知道——他要見到唐曜，要他當面說清楚。

要他從那張冷靜的臉底下，掀出一點什麼東西來。

哪怕是笑、是氣、是——看不起。

只要他開口，煬呈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種被馴的狗。

他不想再被看了。

這次，換他主動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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