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贏就咬你 - 第二十九章陷阱

煬呈喘著粗氣，額頭濕得像剛從水裡撈上來，整個人癱在地墊上，像是一具剛被拆過又勉強拼回來的機械。

唐曜蹲在旁邊，指尖輕輕敲了敲他還緊繃著的手腕骨，像是在最後檢查一件作品的完成度。

「休息五分鐘。」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淡，卻又像在故意給他一點喘息的空間。

煬呈沒說話，只是悶聲喘著，緩慢地翻身坐起，後背濕得貼著T恤，黏膩得難受。

唐曜轉身去調整器材，把護墊和繃帶一樣樣收好，背影沉穩，像是把空間清理成只有呼吸聲的靜場。

煬呈坐著沒動，眼神卻一直黏在那支被放上高櫃的手機上。

從訓練開始，那手機就沒安靜過。幾乎每隔幾分鐘就震一次，螢幕閃一下，有時唐曜會瞥一眼，有時直接按掉。但只要他一靠近，唐曜的手就像有預感一樣，先一步把手機蓋上、收走，什麼都沒說，卻讓人更煩躁。

但現在是休息時間，唐曜背對著他，器材碰撞聲連成一條安全繩。他像是被什麼拉住一樣，慢慢站起來，腳步壓得很輕，沒有發出一點鞋底的聲音。

他沒走近，只是靠得剛剛好，手臂一伸，就能摸到櫃子的邊緣。

手機還在，沒鎖，螢幕亮著。

煬呈盯了它兩秒，像是怕看錯了什麼，指尖才試探性地靠過去，沒有滑、沒有點，僅僅碰了下畫面邊緣。

——訊息跳出來了。

【崇齊：別傻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他的眼神瞬間緊了起來，像是看到什麼不該存在的東西，他沒有立刻抽手，反而定住，整個人像被那句話壓在了原地，額角有細微的熱氣竄上來，彷彿連呼吸都多餘。

螢幕又閃了一下。

【崇齊：地下的人已經在等了。】

訊息冷、短，沒留情面。

他腦子裡轟地一聲，什麼東西像被拋進水裡炸開。地下拳場的棄賽、那些跟蹤他的陌生人、唐曜今早對著未接來電的沉默神情——像是全都連在一起。

手指慢慢縮回來，但力氣像跟不上意識。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更想把手機砸了，還是……再多看一眼。

可他不敢。

因為那是唐曜的手機，是唐曜不讓他看的東西。他已經越線了。

他動作極輕地將手機恢復原狀，連螢幕方向都對得一模一樣。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像只是喘口氣，隨手扶了下櫃子。

心跳卻快得像要從牙縫裡撞出聲。

腦中還繞著那句話。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他的胸口像被人從內側狠狠抓了一把。

而就在這個空檔，唐曜轉過頭來，聲音平靜無波：

「五分鐘到了。」

煬呈抬頭，正好對上他那雙銀藍色的眼睛。

那眼神還是那樣穩，像什麼都看透了，又像什麼都無所謂。

煬呈喉嚨乾澀得發疼，但他什麼都沒說。

只是走回地墊中央，雙手重新綁好護腕，動作緩慢而僵硬。

像是把自己塞進一個早就預設好的牢籠裡。

唐曜看了他一眼，沒有說破什麼。

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

「繼續。」

煬呈咬緊牙關，點了點頭。

但那雙平時總帶著衝勁的眼睛，這一刻卻像被什麼悄悄蓋上一層陰影——

悶著、藏著、發燙著。

像是有什麼，正在一點一點地從心底失控。

——

從訓練場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了。

煬呈靠在副駕駛座，額前紅髮濕濕貼在額角，汗水還未完全乾，整個人像是連呼吸都帶著一股死撐的悶勁。

車裡很安靜。

只有輪胎壓過柏油路的聲音，一下、一下，像在緩慢地倒數什麼。

唐曜一手搭著方向盤，餘光時不時掃過他，但什麼也沒說。

煬呈死咬著牙，瞪著窗外，腦子裡反覆盤旋著那幾條訊息。

從他家出發時那些詭異的視線，唐曜手機上不斷跳動的未接來電，還有——崇齊傳來的訊息。

【別傻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什麼選擇他不知道，但胸口像是塞了一團燒得發燙的棉絮，憋得他喘不過氣來。

車子開進市區邊緣的一條小巷時，唐曜終於淡淡開口：

「下車，走路回去當散步。」

煬呈皺了皺眉，但沒問，拉開車門下了車。

巷口的路燈壞了一盞，昏黃的光線把影子拉得老長。

唐曜下車後順手鎖了車，像是打算陪著他慢慢走一段。

但就在他轉身低頭檢查手機訊息時，巷子另一頭，有人慢慢走了過來。

腳步很輕，動作卻極有存在感。

煬呈一抬頭，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薩哈拉。

她穿著一件深色連帽外套，帽子壓得低低的，走路的時候，雙手插在口袋裡，眼神直直落在他身上。

煬呈背脊一緊，汗毛幾乎是瞬間炸立。

薩哈拉走近了，目光在他身上滑了一圈，嘴角挑起一抹輕笑：

「真巧啊，小狗。」

她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幾乎看穿一切的懶散。

煬呈警惕地往後半步，眼神在她和唐曜之間快速掃了一圈——

但唐曜此刻正背對著這邊，彎腰看手機，似乎並未察覺。

煬呈往後半步，眼神明顯帶著防備：「……你來幹嘛？」

薩哈拉沒有立刻回答。

說著，她從外套口袋裡抽出一張折疊過的卡片，像是隨手一拋，塞進煬呈的外套口袋。

煬呈下意識去抓，但薩哈拉已經輕巧地抽回手，眼底帶著半點看不清的笑意。

薩哈拉點了支煙，叼在嘴角，笑得輕巧：

「這裡有你的名字。」

「也有你上次棄賽留下的債。」

煬呈臉色驟變，緊緊抓著外套口袋：「我沒——」

「是啊，你沒答應。」薩哈拉打斷他，笑意更濃，「但推薦你進來的人答應了。」

她半眯起眼睛，煙霧繚繞間，眼底藏著一點說不清的東西。

「不是煬霏。」她的眼神似乎暗了一下，「你姊太護你了，不會把你推進這種地方。」

薩哈拉低聲笑了笑，像是故意一刀捅穿：

「是唐曜。」

四周的聲音像被抽走一樣，空氣變得死沉。

煬呈瞳孔一震，指尖攥緊了卡片的邊角。

薩哈拉彎下腰，湊近他耳邊，輕聲說：

「你以為，地下拳場這種地方，憑你自己闖得進來？」

「你以為，沒人推你一把，你能在比賽名單上留下名字？」

她退後半步，笑意慢慢收了，聲音帶著一點像是後知後覺的冷嘲，更像是對自己和煬呈一樣身不由己的嘲弄：「……我們啊，包括我在內，從頭到尾，都被他玩得死死的。」

煬呈呼吸一窒，眼底怒火幾乎要炸開。

薩哈拉只是靜靜盯著他，像是在給他下一步路的指令一樣：「但現在回不去了……你也一樣。」

沒有留給煬呈反駁的空隙，語氣一下子冷硬起來：「想還清自己欠下的，就自己來。」

話音落下，她轉身，像從未出現過一般，沒入巷尾的陰影裡，消失得乾乾淨淨。

煬呈站在原地，拳頭死死握著。

外套口袋裡那張卡片，像一根燙手的針，刺得他手心生疼。

他耳邊轟轟作響，呼吸亂得像要爆炸。

這時——

唐曜回頭了。

他收起手機，走回來，眉眼間帶著一貫的冷靜，目光掃過煬呈，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怎麼了？」

聲音平穩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煬呈下意識將手插進口袋，死死攥住那張卡片。

「……沒事。」

他咬緊牙，低頭，遮住眼底一寸一寸翻湧起來的情緒。

唐曜沒再追問，只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轉身帶他往回家的路走去。

但煬呈的心跳，已經再也回不去剛剛的節奏了。

口袋裡那張卡片，像一個無聲的詛咒，

在提醒他——

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

—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住宅區外圍的小巷走著。

空氣裡有股說不上來的緊繃。

唐曜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偶爾橫掃過路邊、轉角、甚至對街便利商店前抽菸的幾個陌生男人。

那些人的眼神不算直白，但也完全談不上自然。

煬呈走了幾步，也感覺到了。

他下意識往唐曜靠了靠，眉頭鎖得更緊：「……有事？」

唐曜停下腳步，站在路燈下，低頭盯著手機，像是在確認什麼。

幾秒後，他收回視線，語氣比剛才明顯低了幾度：「上車。」

煬呈一愣，「不是說散步——」

「上車。」唐曜重複了一次，語氣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

煬呈咬咬牙，沒再多問，轉身跟著他回到車上。

車門關上時，唐曜一邊發動引擎，一邊冷冷丟下一句：「剛剛那些人，不是散步的。」

煬呈一怔，心裡莫名揪緊，他想到薩哈拉也是趁這個空檔來找他的，卡片還在他的口袋裡面。

他轉頭望向車窗外，那幾個隨意倚在牆邊、假裝玩手機或抽菸的身影，依舊在那裡。

而且，隨著車子緩緩駛出巷子，他清楚地看到其中一人舉起了手機，像是在拍攝車牌或回報什麼。

煬呈胃部不自覺地揪了一下。

——什麼鬼……這根本不像普通的賭客，如果他不還債的話，就會一直被監視嗎？

車子開進主幹道，徹底甩掉那些人之後，唐曜才稍微鬆了點肩膀，語氣也恢復到他慣常的冷靜：「先送你回去。」

煬呈沒有接話，只是悶悶地盯著前方，指尖不自覺地緊扣著膝蓋。

剛才的那份詭異感，卻一點也沒有散去。

崇齊的那條訊息像鉤子一樣卡在腦裡，但更讓他煩躁的，是薩哈拉的那句話。

——你以為沒人推你，你能自己進來？

她說得輕鬆，像是早知道他會乖乖就範。

煬呈咬緊牙，指尖死死扣著膝蓋，胸口悶得像堵了一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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