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贏就咬你 - 第八章你主動咬了，我就收下

選手休息室的燈壞了一盞，天花板水痕斑駁的白光像被按暫停的投影畫面，空氣裡飄著汗酸和某種繃帶悶久了的藥味。

煬呈躺在床上，雙手撐在後腦，天花板上什麼都沒有，可他還是盯著看了很久。

腦裡是空的，卻也亂得像打過一場還沒結束的比賽——裁判沒喊停，觀眾早已離席，只剩他一個人在台上對著空氣揮拳。

唐曜說的那些話在腦子裡繞個不停。

「我是來看你學到哪裡了。」

「那你要不要學？我親自教你。」

「……你不想再被誰安排，對吧？」

煬呈翻了個身，從床邊坐起，整個人像剛從水裡撈起來一樣。

他的目光落到牆邊的拳擊背包，拉鍊沒拉好，拳帶半吊在外面，像一根扭結的白繩——他這兩天的命。

他一腳踢開背包，喉嚨像卡著沒咽下的話。

怕再待下去，等煬霏來，事情就收不回了。她一旦聞到血腥味，就會咬住不放，到那時候，他連現在這副樣子都得有個交代。

煬呈靠在牆邊坐了一會，沒動。不是不想動，是累，連崩潰都懶得崩了。

他盯著那根吊著的拳帶，想起地下賽裡那雙模仿得一模一樣的拳。再想起唐曜的眼神——像在看某種拙劣的實驗品。

「你現在是想被看見，還是不想？」他在心裡問自己。沒人回答，因為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兩邊都是火場。但至少，唐曜那邊不問他為什麼崩潰？不問他是不是在逃避？

——那人連多一句話都懶得說。

這不算認輸吧？這只是……先選一條能呼吸的出口。

他彎腰撿起手機，打開通訊軟體，點進唐曜的對話框。

打了一行字：

「你不是要教人嗎？來接我。」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他喉結動了一下，像吞回某個更尖銳的詞。

不到半分鐘，回覆跳進來，簡潔得像早預備好：

『現在？』」

煬呈拎起外套，邊走邊打字：

「廢墟那邊，等會見。」

他沒說再見，也沒關掉燈，就這麼拉門離開。

街燈靜靜照在他的背影上——沒有目標，只有一個方向。

—

幾分鐘後，煬呈坐進唐曜的車裡，一言不發。

唐曜側頭看他一眼，沒問為什麼，連「你真的決定了嗎？」這種話也省了。

他只是啟動車子，開出去幾個路口，才在一個紅燈前遞出一張摺得整整齊齊的文件。

煬呈接過來，眼神掃過——

是一份非公開拳擊對練邀請，主辦方是唐曜熟識的私人訓練場，禮拜三，名額有限，不開放觀眾。

「這種我可以參加？」

「不是正式比賽，不在禁賽紀錄內。」唐曜說得簡單，「你現在沒有拳館，也沒教練，報名需要填一個。」

「你？」煬呈瞇眼看他。

「臨時頂替。」唐曜語氣沒起伏，「你可以不寫我。」

「但你也知道，寫別人更難看。」

煬呈看了看窗外，像在想什麼，又像根本什麼都不想管。

最後，他喃喃了一句：

「……你要教就教，反正我也不想被別人看。」

他停了一下，像想強調什麼，又沒力氣：

「我不是服輸，只是……不知道還能去哪。」

唐曜沒回頭，只是右手打方向燈，語氣比紅燈還冷靜：

「你在哪裡跌下去，就從哪裡站起來。這是我教的第一課。」

煬呈沒說話，只垂下眼，像是把什麼咽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確的選擇——但腳步已經往那邊去了。

——

稍早之前，地下拳場後台

「人呢？」

煬霏推開選手休息室的門時，語氣像冰水倒進鐵桶，帶著一種沒人想碰的怒氣。

撒哈拉坐在角落啃蘋果乾，眼神有點疲倦地抬頭：「沒回來過，我以為他跟你。」

煬霏沒回應，掃了一圈房間。

床鋪沒動，水瓶放在牆邊，一切看起來像昨晚結束後沒人動過。但洗手台邊，毛巾是濕的，地面上有水痕乾了一半，像是有人凌晨回來洗過臉、擦過汗，又急急忙忙離開。

她走過去，蹲下，伸手摸了下地磚的冷度。

「他最後一次被人看到是什麼時候？」

撒哈拉咬一口蘋果乾，想了兩秒：「清晨快天亮吧？他從外面回來，一臉殺氣，我還跟他提了比賽的事，結果他說棄賽，轉身就走。」

「走去哪？」

「我以為他是回休息室睡……也有可能直接回住的地方了吧？」撒哈拉聳肩，「老實說，後來我在處理其他選手，就沒注意他去哪了。」

「他有沒有說要去哪？」

「一句都沒講。」撒哈拉頓了頓，看了她一眼，「你弟那副樣子……就差沒在牆上寫『別靠近』。」

煬霏沒說話，走回煬呈的背包旁邊，拉鍊開一半，裡頭空了三分之二。

拳帶、護齒、常用手套全都不見。

她盯著裡頭的空隙，像是要從那幾條皺褶裡看出他帶走了什麼、打算去哪裡。

撒哈拉咀嚼聲卡在喉嚨，終於忍不住問：「……妳現在這樣，是要去掃街還是報警？」

「我弟沒跟我報備就整天消失，東西不帶齊，還把人搞得像夜裡出走——」煬霏語氣低冷，「還是你們現在地下拳場都流行放生選手？」

「那妳想幹嘛？」

「我想知道他到底在瞞什麼。」

煬霏站起來，拿出手機。

她翻著聯絡人列表，按了幾通電話，全都無回應。

最後，她盯著螢幕看了幾秒，深吸一口氣，低聲說了句：

「你去哪，我不追……但你最好不是在學壞。」

——

私人訓練場 · 早上

鐵門剛拉開，悶熱味撲出來，像一口沒刷的舊水塔。

煬呈掃了一眼場內，地板膠墊翹起來，牆上鏡子泛黃，一邊還貼著舊膠帶。

他語氣充滿質疑：「這種地方也能訓練？」

唐曜把鑰匙收起來，頭也不抬：「嫌棄的話，門還沒關。」

煬呈沒理他，把背包丟到角落，「我只是說，這跟你講得很不一樣。」

「我沒說過這裡舒適，只說過會讓你出汗。」

煬呈冷笑一聲，拳頭在身側捏緊又鬆開：

「你不是要教？那來啊，開始拆我——拆到你滿意為止。」

唐曜走去牆邊，打開一盞昏黃的工作燈，空氣燙了一層。

「站過來。」他指了個位置，「雙腳打開，重心拉低。」

煬呈沒動，只抬了抬下巴。

「你要當我教練，至少得讓我信你說的準吧？」

唐曜走近一步，眼神沒起伏：「你現在這姿勢，站三秒就會被人勾倒。不是準，是常識。」

煬呈撇了他一眼，像是懶得吵，最後還是站了過去，腳踏開，慢慢蹲低，動作勉強準。

唐曜沒說話，繞到他身後，手伸過來，按住他腰側。

「這邊偏了，出力會歪。」

煬呈肩膀一震，立刻轉身拍開他的手。

「別碰我！」

「那你就站穩一點，讓我不用碰。」

唐曜退一步，語氣一樣平靜，像剛剛只是校正機器人的軸心。

煬呈咬著牙站回去，這次沒開口，但明顯憋著氣。

幾秒後，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神冷得像下一拳不是要出給對手，而是給自己。

唐曜走到他面前，「現在開始，只練基本。」

「什麼意思？」

「你那些技巧——假的多過真的。」

煬呈挑眉：「你有資格說我？」

「我至少不會在場上亂打還以為是風格。」

「……你嘴這麼賤，怎麼沒被你前教練扁過？」

「因為他知道我說的對。」

兩人之間空氣一緊。

唐曜靠近一點，語氣低：

「你以前不肯聽，我不勉強，但你今天站這裡，是你自己要來的。」

煬呈咬牙：「別搞得像你在施捨我什麼。」

「你要這麼理解，也行。」

——

這堂課沒實戰，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把煬呈的壞習慣拆開。

煬呈照做，但沒一拳甘心，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在反擊唐曜的話，而不是練拳。

等到汗水沿著背滑下，他終於停下來，脫下上衣，坐在牆邊喝水。

唐曜走過來，站在他旁邊，像是在審視什麼。

煬呈拎起毛巾擦臉，悶聲問：「你打算每天盯我？」

「你怕我？」

「我怕你煩。」

唐曜沒回，只彎腰靠近，伸手把他脖子後的毛巾稍微拉開。

「你這裡沒擦乾。」

煬呈猛地轉頭，「我自己來。」

「你擦不到。」

「你管我擦不擦得到——」

兩人視線碰上，一秒鐘火星四濺。

唐曜淡淡道：「明天早上六點。遲到，加罰。」

煬呈沒回，盯著他的背影。過了幾秒，毛巾被他扯下來，丟到旁邊。

臉上沒什麼表情。

只有一個想法浮上來：

你最好明天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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