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贏就咬你 - 《番外篇｜視線之外 Ⅱ：比賽、醉意與沒說出口的吻》

唐曜第一次來煬呈家的時候，是在對方生病的那週。

那時候他們還沒正式訓練，關係也不深，那是他們打完職業賽之後，煬呈跟蹤他之前，他看得出來煬呈自從輸給他那次後，就一蹶不振了。

他不過是拎了兩袋食物、一瓶電解水，站在一個靠巷子的老公寓門前，按了三次電鈴。

煬呈開門時還戴著口罩，眼神迷迷糊糊，聲音啞到聽不出情緒。

「……你誰啊？」

唐曜沒回答，只把袋子塞進他手裡，轉身就走。

那是冬天，天氣很冷，唐曜還記得自己走出巷口時手指凍得一點知覺都沒有。

那天他沒留任何話，也沒報名字。

煬呈後來從沒提過那次來訪，像是完全沒記住。

唐曜沒生氣。只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會笑一下。

「你就這麼不記得我來過。」

也好，這樣他可以在對方世界裡，繼續保持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位置——

永遠能靠近，卻不會讓人真正看清。

——

那一場外公開賽，是他第一次以教練的身分，站在煬呈的身後。

他知道那場比賽不是煬呈的場子。

不是煬呈擅長的節奏，也不是他慣用的那種「燃燒式打法」。

他們來得太早，前一組人還在打。唐曜靠在觀眾席後方，看著擂台上那個選手的打法：輕盈、理性、幾乎沒有多餘的情緒波動。每一拳都精確到位，像是編排過的刺擊。

他看了一會兒，視線悄悄往旁邊掃。

煬呈坐著，雙手撐膝，眼神跟著擂台轉，卻越看越躁。

唐曜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知道他每一個起伏的呼吸、每一次微妙的動作幅度都意味著什麼。

——你在否定自己了吧。

你在想：「我打得沒那麼漂亮，我不是這種風格，我是不是不夠格站上去？」

這些話唐曜沒說出口，但他知道它們正在煬呈腦子裡一圈一圈地繞。

他本來不該說話的。

原本他打算這場比賽全程不開口，讓煬呈靠自己完成這一次。

但當他看見煬呈抬頭、身體微微前傾——那個準備「逃」的動作時，他還是出聲了。

「你現在腦子裡在亂想什麼？」

他語氣很平，不快，也不重。只是丟出一個石子，讓他停下。

煬呈轉頭看他，眼神是防備的，像一頭想要衝出去卻不知道目標在哪的獸。

唐曜繼續講——不是刺激，而是拆解。

他不是想激他，而是想讓他面對：

你焦躁，是因為你開始想要被認可了。

不是像以前那樣「我要打贏誰」，而是「我會不會讓她失望」、「我會不會在我在意的人面前輸太難看」。

當他說到那句——「你可以輸給任何對手，但別讓我後悔站在這裡」時，他把手按上了煬呈後頸的骨節。

那個位置是煬呈最敏感的點。

不是身體，是心理。

他不是在給壓力，他是在立一個「標準」——

「你可以亂，但不能沒立場。」

他看得出來，煬呈那一刻咬著牙，眼神全變了。

他沒再說話，讓對方自己站起來走向熱身區。

—

唐曜站在場邊的時候，雙手插在口袋裡。

不是冷，而是為了穩住自己指尖那股想要伸出手的衝動。

煬呈上場前，他幫他扣上手套的時候，手從他手背滑過。那一瞬間他察覺到了——那傢伙的體溫還沒退，心跳快得不合理。

他在撐。

不只是身體，是整個人都還卡在「我不能讓你失望」的高壓裡。

唐曜明知道應該退一步，讓他自己打一場。

但他還是開了口。

「只看我。」

語氣很輕，像撫平焦躁。可也藏了一個命令。

那不是為了他自己。

是因為他清楚，如果不把煬呈的目光鎖住，對方一定會在第一輪就崩。

結果，他猜對了一半。

—

第一回合，煬呈一如他預測那樣炸場。拳太直、步伐太急，一上來就亂了。

唐曜沒動，也沒說話。

他只是咬著後牙，忍著那句「停下來，用腦」沒吼出口。

他在等。

等煬呈「跌夠了」、心裡那種「我要證明給你們看」的垃圾話喊夠了。

然後他看見——煬呈第二回合退了三步，呼吸變了。

那時候唐曜手心是濕的。

沒有人知道，連煬呈自己都不知道，那記「假轉身反鉤」的拳——是他自己練出來的。

唐曜沒教他。

也沒示範過。

但他打得剛剛好、剛剛好夠狠，又剛剛好不讓人覺得是衝動。

唐曜在那瞬間想了一百件事。

想說「他真的撐住了」。

也想說「如果他現在開口叫我，我一定會上台把他拉下來抱住」。

但他沒動。

因為他知道，煬呈今天不是要一個會接住他的人。

他要一場證明自己可以「不崩」的比賽。

—

裁判沒舉手，觀眾沒掌聲。

煬呈走下擂台時的那個空白表情，讓唐曜有點喘不過氣。

不是輸——是「沒被承認」。

他知道煬呈會恍神。

他也知道他會找不到出口。

所以他一開口就不是安慰，而是拆招：

「你以為這是比誰出風頭？」

是攻擊，也是替他撐場。

那一拳，是你自己打出來的，不是誰給你的，你不能問別人要答案。

—

之後有幾個人找他談話，他沒多說什麼，只冷冷接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知道這場比賽對外界來說只是「觀察素材」，但對煬呈來說，是他人生第一次「沒崩也沒贏」的戰場。

而這樣的失衡，沒人能接，除了他。

—

他提議去那家居酒屋，是因為那裡光線昏、聲音不吵，牆面隔音厚。

煬呈本來想拒絕，那一秒唐曜看得清楚——他差點說出口的不是「不要」，而是「我想回家」。

不是身體累，是心累。

他撐得太久了。

唐曜什麼都沒說，只輕輕地補了一句：「一起去吧。」

這種提議不是命令，是邀請。但也是一種不讓人拒絕的替代選項。

—

居酒屋裡三人對坐，他故意坐得近一點。

溫霖坐另一側，像一個安靜的錨。

唐曜則故意在中間停頓了幾秒才開口：「是他自己撐住的。」

那不是誇獎，是聲明。

因為煬呈還沒意識到——今天那場比賽，他誰都沒靠，但他也撐過去了。

然後他開始沉默、喝酒、演醉。

唐曜知道那不是醉，那是「不知道怎麼接下來」的困局。

他在場邊說過：

「你可以輸給任何對手，但別讓我後悔站在這裡。」

而現在他想補那句話的後半段——「就算你輸了，我也會接住你。」

但他沒說。

—

煬呈那句「……可能想聽你說我打得不錯」一出口，唐曜心跳跳了一下。

他不該有反應的，但他還是有。

他回答得很平淡：「你打得不錯。」

結果那傢伙嫌敷衍。

唐曜差點笑出來。

不是好笑，是某種……好久沒出現的親近感。

然後他補了那句技術分析：「你差點被拆兩段。」

煬呈罵他：「操你。」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火氣，熟悉的刺。

一切都還在，那就還沒散。

—

接著他試圖調低情緒線：

「你剛剛不是還差點哭？」

那是試探，也是一點點惡意。

想看他會不會推開那個詞。

結果煬呈整個人炸了。

手指發紅、脖頸繃直、酒一下灌下去像灌火。

他沒說他哭了，他只是……沒說他沒哭。

那就是真哭。

唐曜心裡湧起一陣說不出的情緒。

不是同情，是一種：「你真的在我面前不演了。」

這對唐曜來說，比任何親吻都更親密。

—

溫霖出去接電話後，煬呈整個人像洩了氣，卻又靠牆坐得死直。

唐曜那時候就知道——

他不會再演醉，他現在只剩一點理智和一點硬撐。

那就是他打算「做決定」的狀態。

當他說：「你很煩。」

當他說：「你是我誰啊？」

當他沒走、沒逃、沒開罵，只是繼續坐在那裡。

唐曜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不是要奪人心，而是要承認——

我不是你的教練。

我只是那個最早站在你混亂出拳時、還願意不躲不閃看著你的人。

所以當煬呈親他那一下，唐曜沒有一絲猶豫。

他沒推，也沒問。

只是讓那一秒，成為一場沒被誰看見的勝利。

一場他早就輸在心裡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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