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虎屋」安靜的酒頭像一個個貪婪的老虎,等待著今晚七點的第一波客人……
玻璃門上塗鴉的招牌,透過昏黃的光線投射在牆上。
如果有什麼能讓夜晚好受一些,那就來一杯啤酒吧。
Z.D.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LeBpqu2NU
(書接上回)
「啊呀——你們談到爵士樂了!」
樓上傳來一聲怒吼,那是白彼得的女人發出的。她是一個瘋瘋癲癲的人,也許我這麼說不好,但我見到她的第一印象確實如此,直到此刻,仍是如此。很少有人初次見面就以瘋癲的面貌示人,但她就是,具有一種天生的不可控性。
跟白彼得女人的初次會面是在大約八年前,忘記說了些什麼,總之會面一開始我就被賦上了一個稱謂——我是個「內心陰暗的婊子」。我從未想象過身為男性的自己,被人稱作婊子的滋味,但她那麼說了之後,我倒覺得很有趣,於是欣然接受了這個稱謂,而這一切都要得益於白彼得對我的瞭解,以及他和她的女人在一起睡覺的第一時間就把好朋友的風流往事告訴了她,於是我就成了這個「內心陰暗的婊子」。雖然之後她很少再這樣叫過我,但我知道,他們只是因為覺得句子太長而省略了這個稱謂,在他們兩人心中,我一直是那個內心陰暗的婊子。
一般我不太把她扯進我的事里來,但自從她開始騎摩托車之後,事情便由不得我做主了,一個喜歡擰動油門的人沒有理由不喜歡掌控自我的能動性,就像她常常批判白彼得的那樣,「不尊重人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的行為是遭人唾棄的,於是她和她的摩托車一樣,從某個時刻開始,經常衝在所有人前面,直抵比我們都要大的風險。讓她面臨更大風險的,倒不是因為她自身的性格,而是因為她的摩托車發出的轟鳴聲太強烈,讓她成了一個容易暴露在明處的人,而我們,總是行動在暗處。
我還沒有介紹,為什麼白彼得會跟我一塊料理事情——其實這麼說也不準確,因為白彼得只是一個開店的,除了他的釀造室和吧台,他幾乎很少去其他的地方,在我入伙酒吧之前,他的生活就是這樣,和現在沒有本質的區別。我作為一個自由調查者,沒有固定的辦公室,正如麻煩事不會提前預約就找上門,這是一種靈活性的體現,也是一種不可控不可預知的體現,解決這類麻煩事,更無法循規蹈矩或是照搬過去的經驗,這對人的思維方式就有很大的考驗,於是我習慣於喝酒,喝酒能夠把思維的條條框框打散,在啤酒花擊碎的雜亂線條和斑點當中,麻煩事漸漸先出原形,我才能夠走出酒吧,朝著那個可能正確的方向探查。所以你說白彼得到底有沒有跟我一起料理麻煩事——當然有,他為我和我的委託人提供了喝酒的場所——一種至關重要的催化劑,以及那些他所可能熟知的歪門邪道。這樣一看,我似乎又成了那個不太有用的人,沒地方可去,沒人脈可用,只有一顆先天性愛管閒事的心蠢蠢欲動,總要在我空閒時找點麻煩出來,然後逼著我化身孤膽英雄,直搗壞人的巢穴,而這一切,難道不都是因為我沒事乾的緣故嗎?當然,我曾經有一份平常的工作,過著中產階級的標準化生活……這又是另一個故事,在此不多贅述。
***
在女性音樂家當中,女小號手是很少見的,至少在我的觀演經歷中是這樣,於是那天落幕後,我向她走去,表達了我的感謝,因為這座城市有太多酒吧,充滿音樂的卻很少,尤其是像她這樣美麗的女士,竟然能夠吹奏出鏗鏘有力的爵士小號,真讓人為之一振。
晚上的演出結束了,剩下的時間留給黑膠唱片,儘管音樂依舊,但人聲逐漸鼎沸,氛圍躁動起來,因此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我請她喝了一杯酒。
「我什麼都不會,但我喜歡音樂。」我用一句正確的廢話,開啓了今晚的聊天。
「如果我可以,我也想這麼說。」她笑了笑,笑容很謙遜。
兩杯酒端上來了。
「我不想表現的太過驚訝,但您的小號吹奏的太棒了。福井先生要是聽到的話,一定很高興。」
她抿嘴笑了笑,然後端起那杯散髮著神秘色澤的尼格羅尼大喝了一口。
「我從未看過福井先生的表演,等我真正對他的音樂感興趣時,他已經去世了。你介意我抽煙嗎?」她作勢從隨身包里拿出香煙,眼睛盯著我。
「請便,請便。我跟您差不多,但我若干年前曾親眼看過福井先生演奏,現在想想,那正是在他去世前兩年左右。」
「他是怎樣的呢?」我聽到一種好奇的口吻,但我不確定她是否真的對此感到好奇,走出聚光燈的她,看上去只有二十歲。無論對我還是對福井先生,她都顯得過於年輕。
他是怎樣的呢——
「他是一艘慢船的船長。」
福井先生是位有名的鋼琴家,和妻子經營一家叫做「慢船」的爵士俱樂部,多年前意外去世。今天的這場演出,借用了他的幾首名曲,我身邊的這位女士用她的小號代替了福井三重奏里的主音鋼琴。她很年輕,福井先生很老,我看不出他們之間的具體聯繫,正如她自己所說,但福井音樂里的某些特質倒是被她演繹得很明顯:標誌性的鋼琴十六分三連音用小號重新詮釋,這感覺就像撫摸一塊冰凍的黃油,冰涼舒適的音符,從樂譜滑墜到腦海中,這讓我感到放鬆,頭腦清澈。
「福井先生去世後,我就沒有再去過慢船。」我喝了一口金湯力,不知為什麼,今天我特別想喝這玩意。
「喔……聽說已經關了有一陣子了。」
「太遺憾了,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我是真沒想到。
「我本來想在慢船演出,因為這樣感覺更對嘛,所以我試著聯繫福井女士,但她始終沒有回復郵件,我順著那個舊地址找去的時候,才發現俱樂部已經關門,門口的招牌和演出表也都統統撤掉了。」
「太遺憾了。」原諒我再次重復,因為這確是一件憾事。
……
第二天我才想起,我居然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問,但她穿著一襲深紅色連衣裙,還有她的樂隊——紅的三重奏,因此我就叫她「紅」了。
(未完待續)
ns18.117.246.69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