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昌宭坐在船上,潮濕的海風吹得他兩頰發麻,吹進他的衣領裡,他下意識裹緊單薄的衣衫。夜已深了,可他的眼睛卻怎麼也閉不上,每次闔眼,那些在心底蠢蠢欲動的不安與緊張就會浮現在腦海中。
船上另外兩位同行者睡的香熟,身體倚靠著船身,胸膛規律的起伏,他不禁心生三分的羨慕。
他焦躁的移開視線,無意間抬起頭,卻在剎那僵住了神情,目光怔怔地盯著天空。
不知何時,原本壟罩整片夜空的烏雲已經煙消雲散,像是揭開了黑色帷幕,滿天星辰湧現,萬千群星競相閃爍,在天穹上有節律的閃動,就像是無數雙眨動的眼睛。銀河裝載無數的星星,將夜空一分為二。星光灑落在海面上,在上面織出一層流光溢彩的薄紗,整艘船宛如航行在絢麗的星河之間。
虎鯨保持飛快的速度向前游行,駛入成群的冰山之中,宇昌宭目瞪口呆的看著座座巨大冰山從旁擦身而過。他從沒看過海上的浮冰,更不知道原來冰也能夠積成一座山的樣子,在海上載浮載沉。
就在此時,他眼中餘光捕捉到了遠方海面上左右跳動的銀色光點,他好奇地眯起雙眼,努力看清楚那是什麼,卻發現光點直直朝他的方向衝了過來,他這才發現那根本不是光點,而是個渾身散發光輝的女生。她赤足踏浪奔來,每一步落下,海面上凝結成一圈晶瑩剔透的薄冰,又隨著她下一步默默消融,化作漣漪向旁蕩漾。
她在離宇昌宭一尺前停下,那因疾行而揚起的寒氣與冰霜順著前方飄散,宛如細碎的塵埃,在空中盤旋打轉。赤紅色的雙瞳冷冷地注視著宇昌宭,眼中冷漠堪比海上刺骨的寒風。
『你是誰?怎麼會有我族的味道?』那個女生指尖直指他的額間,說著他很陌生的語言,可奇怪的是,宇昌宭居然能聽得懂每個字。
他愣在原地,腦袋一片空白。
『不對,你的名字叫什麼?』她忽然搖頭,改口問道。
「宇…….宇昌宭」他戒備地後退半步,卻見少女眉頭輕蹙,偏頭打量他。
『不是,那不是你的真名。』這句話有如根刺刺入他的回憶裡,與那天清淨池遇見的蝴蝶所說如初一轍。
他原本不安的心情漸漸變得煩躁。
『你......認識我族嗎?』女生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啊?』宇昌宭不解地看著她。
『如果是巧遇的話,你現在逃到這裡是明智的選擇。』女生又說了令宇昌宭一頭霧水的話,『我族精通詛咒,力量足以使世界墜入無限的深淵,倘若人間煉獄。』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宇昌宭吞了口口水,語氣緊繃,帶著不安與遲疑。
『我是流亡的追夜族後裔。』女生淡淡的說,『被追殺後,逃到這杳無人煙且清淨之處。』
「追夜族...…」宇昌宭嘴中喃喃,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這個詞。
『理應我族後裔應該剩我一人,因為十年前我便聽聞對人間充滿怨念的尋梅已經命喪黃泉。』那個女生語氣異常的平淡的說,『但這個味道好似尋梅,莫非...…』
宇昌宭覺得女生說的話越來越謎,也越來越摸不著頭緒。
「罷了....…」女生眼神變得黯淡,似乎不想再繼續說下去。
『對了,我是踏雪,你體內似乎有股你自己也很陌生的力量,我不能透露太多,但至少可以告訴你的方向是正確的。』
女生說完後,揚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宇昌宭、宇昌宭⋯⋯」
聽到別人的叫喚,宇昌宭模模糊糊的睜開雙眼,一片蔚藍的天映入眼簾。
「到了喔。」宇嵐宇茁說道。
宇昌宭整理一下衣裝後下了船,當他的腳落在沙地上時,朵朵銀蓮從沙地中浮出,緩緩地綻放。
他們三個都驚訝的啞口無言。
杜爾維爾是一座山林,松柏繞著山稜線生長了數千里高度,處處瀰漫著清新的氣味,傳人說那是精靈經過的痕跡。若是身在之處能感受到全身竄上一股沁涼,風徐徐的吹拂,彷彿將身心俱疲掃入塵世中,那表示不久前精靈曾到訪一遊。
宇昌宭一行人跟著亞尼斯進入了杜爾維爾的深處,這裡萬木聳立,將外界的光芒、空氣全都隔絕在外。
他們直直往山林深處前進,不遠處看見了一群白光,忽明忽暗,宛如天上的群星遺落在了這座山林深處。他們步步朝光芒靠近,才發現那群是渾身發著光的人,他們靜立如石牌,眼中映著他們的倒影,彷彿能洞察他們內心深處的靈魂,這股隱約的壓迫使他們不敢向前再走一步。
接著站在中間全身淨白,身長大約六尺高的女人慢慢地走上前,對著亞尼斯和宇嵐宇茁微微點頭,彷彿早已知道他們從何方來。
她走到了宇昌宭面前,微微彎下腰,右手掌輕輕放在他的頭頂,閉眼喃喃自語。
『我們的祖靈...…』像是昨晚遇見的未知女生一樣,女人說著宇昌宭聽不懂的語言,腦中卻能直接理解。
『但你似乎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女人的聲音像拂過耳畔的微風,『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話吧?請你告訴他們先行離去。』
〝為什麼?〞宇昌宭害怕地在心底顫抖。
『我們不會害你。因為你留著我們祖先的血。』女人說道,『但這裡只歡迎精靈和帶著祖靈的你,人類是不允許踏入此地。』
宇昌宭雖然還對著眼前這群人心懷畏懼,然而他知道另外兩位也只是陪同,最終會離他而去,更何況比起他,赫連天穗體內的詛咒隨時都會復發,所以他也不能讓身為三仙聖得宇嵐宇茁久留於此。
「師……師父。」宇昌宭聽到自己的聲音正在顫抖,卻仍要故做鎮定,「他們願意收留我,所以師父可以先行離去。」
「什麼?你怎麼聽得懂他們的語言?」宇嵐宇茁皺眉問道,眼神滿是困惑。
「這......很難解釋。」宇昌宭同樣不明所以,不知如何將腦中『自然理解』的感覺說出口。
旁邊的亞尼斯拍拍宇嵐宇茁的肩膀,對她搖搖頭,彷彿是在安撫她略為激動的情緒。
「好吧……」宇嵐宇茁嘆了口氣,「是我執意要送你過來的……」
她抬頭看向宇昌宭前方的女人,眼神無比的堅定,「Please keep him safe…(請你們⋯⋯好好照顧他。)」
那句話就像是懇求,也是將自己七年前撿到,一路帶大的弟子,正式託付給眼前陌生卻強大的存在。
她對宇昌宭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上前擁抱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保重了。」
隨後,宇嵐宇茁便轉身和亞尼斯一同離去。
宇昌宭看著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緩緩升起一絲惆悵,就像是雛鳥剛離巢就開始想念母親。
突然,一隻手輕巧的勾住他的手肘。
『走吧!』一個紅色頭髮的女生語調平和,聲音既輕柔卻給人不容拒絕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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