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幻想的義和拳亂 - 第一案——第六章：「在台灣，能有最低時薪已經該感恩戴德了」

　　張泰然人生中第一次踏入位於南港展覽館周邊，國際反恐組織的地下建築時，是在凌晨兩點半。

　　但這裡根本不像是深夜。國際反恐組織台灣分部的據點，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比台北車站還熱鬧。各式各樣的人種混雜其中，有的抱著筆電狂敲、有的猛灌能量飲料、還有人一邊在泡麵裡加滷味一邊開虛擬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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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泰然拖著有些許緊張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跟在辛武龕後頭，嘴巴裡一直嘟囔：「你確定這裡不是夜市地下美食街？」

　　辛武龕一臉冷漠：「這是台灣最接近科幻世界邊緣的地方。」

　　「那麼多光污染，只會讓人邊緣成內分泌失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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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現身，立刻吸引了大批人注意，主要是辛武龕，一如傳說中地不笑、不動聲色的特級特工，受傷之後竟然能如此早回歸現場，讓一票後輩特工瘋狂圍上來。

　　「辛前輩！真的好久不見！」

　　「辛前輩，聽說你一打十，還全身而退，是真的嗎？」

　　「辛前輩你真的對獸人發情了嗎？」

　　最後一位問話者直接被張泰然賞了一記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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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一位渾身毛茸茸的熊男擠了過來，笑嘻嘻地舉起手：「欸欸欸，打擾一下——哎呀，要來怎麼不說一聲」

　　雖說看上去有些面熟，但泰然還是劈頭就問：「你誰啊。」

　　「真是讓人難過，我們前幾天才見過面不是嗎？」熊男似乎是想到什麼，從口袋裡拿出一副墨鏡，「這樣想起來了嗎？」

　　「啊，強迫徵兵的那個殺千刀渾蛋。」

　　「你這樣說，我更傷心了。」熊男垂下肩膀，看上去十分沮喪。

　　熊男看起來像個溫和的大叔，沒穿西裝跟國際反恐的外套，而是一身鬆垮戰術服，露出毛茸茸的肚子和厚實的爪掌，臉上掛著「只是來喝個茶」的和旭笑容。

　　「不好意思啊，上次去你家的時候忘了自我介紹，我跟武龕是同期進來組織的，名叫熊授總，今後請多多關照啦。」

　　聽到熊授總的自我介紹，泰然心中吐槽：這種人肯定是攻不起來的總受，就跟他名字一樣。

　　「你怎麼說得好像我已經變成固定班底了？」

　　「如果能成正式特工，也是不錯的殊榮不是嗎？」

　　「如果榮譽可以讓我的薪水高個幾十萬，我可能會高興一些。」

　　「別這樣嘛。」熊授總看上去十分為難與緊張，但馬上又換了一個表情，「話說回來，我剛認識武龕的時候，他連冷笑話都不會說，現在竟然變得如此有趣。」

　　「……你在說我嗎？」辛武龕斜著眼看過來，語氣平淡。

　　「啊，對不起啦，口誤、口誤，我是說進化！精靈對獸人的看法進化！這對於社會的和諧可是一種正向發展呢。」

　　張泰然不想加入這場奇妙的獸控社會學討論，只想快點把該交代的講完、該簽的簽一簽就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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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三人一邊閒聊，接受各式各樣的安全檢測、穿過層層玻璃門與來往忙碌的人群，終於來到一扇雕花木門前。

　　這門與分部整體科技感十足的簡潔風格完全不搭。

　　「我們的分部長就在裡頭等你們囉。」熊授總先在門板上敲了兩下，然後打開門，「已經事先通報過了，來來來，請進、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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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霧繚繞，這是泰然對這裡的第一印象。

　　桌上的名牌示意她就是分部長藥師坊夜蘭女士，她斜靠在辦公桌後方的扶手椅上，一手拿著煙管，另一手翻閱紙本報告。

　　她有著瀑布般自然垂落的黑髮，發尾輕輕捲曲，優雅與疲憊都一起掛在髮絲上。

　　那不是刻意打理出來的髮型，而是經年累月地飽經風霜後，奇蹟般地自動成型。

　　她戴著一副復古金邊的圓框眼鏡，恰到好處地壓在微有青黑的眼袋上，雖遮不住歲月留下的倦容，但卻讓那雙銳利如刀的雙眼看起來更有壓迫感。

　　穿著則混雜了三地文化的精華——上身是合身剪裁的西式黑色女版西裝，翻領鋪著一層深紫色天鵝絨，胸前掛著一枚象徵身分與地位的金屬徽章；下身則是包臀式的黑裙搭配絲質黑襪與漆皮高跟鞋，讓她整體氣質介於「警視廳女督察」與「歐洲女伯爵」之間，辦公桌旁擺著一件類似羽織的薄紗外套，則讓她給人的感覺稍微偏向剛從銀座或京都花街逃班出來的女老闆。

　　夜蘭女士吸煙的動作極有節奏，手中那支黑檀木煙管點燃時，煙絲並不嗆鼻，而是混合著綠茶與檀木的沉穩香氣，一呼一吸之間像在閱讀整起人事調動。

　　她不需要大聲說話，就足以讓人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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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這裡是分部……還是台灣最大的吸菸區啊？」張泰然用手遮住嘴，壓低聲音問熊授總。

　　「你別看她那樣，她每一口煙都是為了壓下辭職的衝動。」

　　張泰然忍不住再低聲吐槽：「台灣沒人才了嗎？只能找日本人來當分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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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龕沒理會兩人的低語，直接行了個軍禮：「分部長，我回來了。」

　　「嗯。」夜蘭點點頭，視線沒有離開報告，「聽說你違規將資料帶出，卻被人搶走，然後還在車禍現場發情？」

　　張泰然：「後續情報不實，他只是在用身體偵測並記錄線索。」

　　夜蘭抬起頭，看著泰然：「你是哪位？」

　　「他是張泰然，辛武龕在老家的貼身侍從。」熊授總連忙解釋：「我之前有提過要找民間人員協助武龕進行任務，這是我認為的最佳人選。」

　　夜蘭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挑人標準是『腦子被撞壞的特工，就該配一個小鱉三去當奶媽』？」

　　張泰然反駁：「我不是鱉三，我是有著熱烈服務精神的萬事屋老闆。」

　　夜蘭沒理她，只是收回視線，將注意力轉向辛武龕。

　　「報告。」

　　辛武龕條理分明地說道：「我們本次行動目標為確認復興會是否與襲擊並竊取機密一案相關，潛入現場後，我們確認雲傑女為該分會的實質領導者，同時也是竊取USB的犯人之一。」

　　夜蘭點頭，問：「確定是本人？」

　　「是，我親眼所見，生理反應也證實了這一點，她於演講中還展示了USB，聲稱其中資料涉及即將展開的行動。」

　　夜蘭沒鳥武龕夾雜其中的智障言論，繼續問：「什麼行動？」

　　「她在該場合宣稱，將於三日後，襲擊運輸魔靈液前往101大樓的隊伍，目的是切斷抑制儀的燃料供應。」

　　「嗯……這會導致全台抑制場波動失衡，嚴重的話，可能導致失效……你有什麼計畫？」

　　「有三項措施。」武龕舉起三根手指，「一，即刻通報中央情報總部，要求台灣政府協助派遣地面應變部隊駐防魔靈液運輸港口，及將行經南港至信義區段的路線。」

　　「那條路線上有兩座醫療機構與一間小學，你打算怎麼處理？」

　　「擬發布虛假緊急施工通告，提前引導人車流改道、居民疏散。」

　　夜蘭的手指規律地敲打桌面，示意武龕繼續。

　　「二，派出潛伏單位混入敵方，佯裝臥底，製造混淆。」

　　「目前有適合的人選嗎？」

　　「我提名臨時支援人員張泰然，我認為他具備群眾交際與現場應變能力。」

　　「欸。」張泰然一臉錯愕：「你是不是在報復我之前嗆你？」

　　夜蘭皺眉，「三？」

　　「三，釋放假情報，由資訊科操作，誤導復興會以為路線調整，誘導其提前行動，設伏反制。」

　　夜蘭沈吟半晌，然後緩緩吐出一口菸。

　　「計畫合理，那你們的潛入任務申請文件在哪裡？」

　　「報告沒有。」

　　「你們的潛入任務未經申請，也未報備監控，已違反第九條行動守則，但有成果，我就當你們只是去逛了一圈夜市，這部分的額外津貼不會撥給你們。」

　　「有津貼的喔！？」張泰然驚呼：「我們那是臨機應變，申請不能補嗎？」

　　「我沒跟你說話。」夜蘭瞥他一眼，「我會立刻召集行動小組，你們先去休息，等人到齊之後再來討論細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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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準備離開時，張泰然又悄悄轉身來到夜蘭女士桌前：「那個……分部長，先不提潛入行動未通報的部分，我有做為編外人士的額外津貼嗎？」

　　「在台灣，能有最低時薪已經該感恩戴德了。」夜蘭頭也沒抬。

　　「但我感覺精神耗弱，能不能申請精神損害的相關補助金？」

　　夜蘭女士猛地抬頭，瞪著泰然問：「你確定不是本來是壞的？」

　　「……」泰然不敢再多嘴。

　　「想都別想，滾出去。」

　　泰然摸著鼻子退出辦公室，深深感受到——當反恐特工最可怕的不是敵人，是薪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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