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達一個月的航行並不有趣,起初蔚藍的海洋、炙熱的陽光、自在飛翔的鳥類都帶給了我們不少樂趣,但也僅限三天而已。無趣的海水逐漸令我們唾棄不已,我也不禁思考起自己大概不適合做水手或漁夫那類的工作,對我而言會是種慢性自殺。
至於我為什麼會在這艘小漁船上,時間線得推回一個多月前,但我沒有時間娓娓道來,只能講述重點。
約莫三年前,各國突然難以和北方國家進行聯繫,彷彿通訊功能被瞬間切斷一樣,於是一艘又一艘的偵查船被派向北方,卻幾乎有去無回。僥倖生存下來的少數人皆身患怪病,他們口中的見聞既荒謬又難以置信。樹木會自己移動、港口長出了片森林、東岸出現了地圖上沒有的高山,還經常有形態詭異的生物在四處亂晃。探險隊聲稱四處都找不到居民的身影,連村落都不復存在。
人們不經回憶起,歷史曾寫道這個世界過去有許多不同人種,卻因為一些事件而彼此融合在一起,聽說北方的人以前大多是王公貴族,有錢得不得了,也藏了許多能施展法術的祕寶。傳言說是因為有人想褻瀆先人留下的古物,才導致如此嚴重的災厄降臨,將北方國境攪得天翻地覆。無數的冒險者先後踏上旅途,有的人是為了獲得財寶、有的受國家之令前去探查情況、也有的是受他人委託,要搶先任何人奪得那能翻覆國家的秘密。
而我,來自某個港口小鎮的普通人,因為一些原因不幸跟上了某個渴望送死的蠢蛋,一同來到了這如煉獄般的北方大陸。
「迪普斯怎麼辦啊,再這樣下去我們會一直困在這個山洞裡,糧食也會耗盡的。」那個蠢蛋名叫常村,此刻正害怕地將自己縮成一團,一邊聽著外面野獸的咆嘯聲一邊打哆嗦。
「你不是隊長嗎?想點辦法吧。」不得不說,航行的路途非常順利,風向正常、速度穩定、也沒有任何強風暴雨拖延我們前進,但岸上的怪物,卻彷彿預料到我們行蹤,早已在此埋伏許久,在我們踏進森林不久後便一擁而上。快要天黑前我們成功逃到了山腰上的一個洞穴中,躲避掉怪物的追蹤,而當夜色降臨,便只剩下風吹拂過樹林的沙沙聲。
話說回來,原始地圖上的北方南岸邊並沒有樹林啊,真的像傳聞說得一樣被什麼怪異的法力詛咒了嗎?迪普斯思考著。
常村雖說算是隊長,但也只不過是負責召集成員罷了。外表看上去很健壯,關鍵時刻卻完全派不上用場。迪普斯雖然心裡這麼想,但也自認幫不上什麼忙就是了。
那些怪物似乎不擅長往坡度高的地方走,能找到這個山洞真是太走運了。「喂!珈娜,別離洞口太近,會摔下去的。」迪普斯大聲說。
被喚作珈娜的少女此刻正跪坐在山洞邊緣,全神貫注地描繪著什麼,不符合身形的背包隨意丟在一旁,畫紙、炭筆等繪畫用具皆凌亂地灑落出來。隨著底下怪物的呼喊聲逐漸遠去,珈娜也慢下了雙手,就在她放下畫筆準備再次仔細端詳畫作時,一段震耳欲聾的尖叫聲畫破天際,持續十幾秒後才停歇。
「嚇死我了。」珈娜心有餘悸地慢慢往後退。洞穴內的迪普斯也開始點起火堆。
「這個聲音我以前也聽過。」常村倒是已經收起了原先懼怕的面容,他饒有興致地湊到山洞邊,看著逐漸落到海平面下的夕陽,回想著在那艘載浮載沉的小船上所度過的一個月,是他這多年以來,最自由、最充滿理想、最對人生富有期待的一段日子。然而下船後,只能面對現實。他說:「以前村莊附近也有一些野獸,我們會設陷阱來捕捉,這慘叫聲就和那些野獸臨死前的悲鳴一樣。搞不好剛才追我們的怪物死了!」
「別開玩笑了,那些東西跟樹一樣高吧,哪可能輕輕鬆鬆就解決掉了。」語畢,火也升了起來,迪普斯隨意加了一些柴火後,便開始在行囊中搜索糧食,繼續說:「能辦到那種事的人,大概需要有跟野生動物一樣輕盈的動作,比水手還要精準的視覺和聽力,又要能像士兵一樣毫不留情地下手,否則都只是空談而已。」
常村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不在意迪普斯帶有火氣的回應,只是一邊感嘆第一天的冒險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一邊試著將話題轉回該如何擊倒怪物。
「不用麻煩了。」突如其來的男聲,伴隨著洞口邊掀起的陣風一同襲來,常村即便熟知少年的聲音,還是被嚇得差點驚聲尖叫,他趕緊在發出聲音前摀住了嘴巴,天曉得這片樹林裡還有多少蓄勢待發的怪物。
「我還以為你被怪物吃掉了。」珈娜開口,對男子手中拿的東西感到非常好奇。
黑髮的少年往前多走了幾步,將手中的枯樹枝和樹幹扔到火爐邊,說道:「正好相反。」
迪普斯看著迎面而來的物體迅速往後退,一看清只是一堆枝幹後便感到困惑,「這是怪物?只是樹枝跟樹葉而已。」
「哈哈哈。」常村的笑聲從後方響起,「彥,你該不會因為天色太黑,才把樹木當成那些追我們的怪物了吧?別開玩笑了。」常村持續笑著,卻也對彥能扛著如此粗壯的樹幹一路跑回洞穴而感到驚訝不已。
「仔細看看樹洞裡的東西。」彥抬起腳用力踢了一下樹幹,將其翻回有樹洞的那一面,同時也有不少黑色的汁液沿著洞的邊緣流出。
珈娜立刻驚呼一聲接著好奇地伸出手,卻立刻被迪普斯攔了下來,後者說:「所以呢?這代表了什麼?」
彥拿出一把小刀,插進樹洞裡隨意翻攪了一下,接著提了起來,黑色的液體順勢流下,看上去有些黏稠,「這原本是個黑色的球體,就藏在樹洞裡,而每個樹的妖怪,都在我刺破球體後便失去機能了。」彥用一片布擦拭掉黑色液體,接著將布扔進火堆中,「就像他們的心臟一樣。」
「哪有這種事啊。」迪普斯皺起眉頭,接著緩緩遠離火堆,彷彿隨著火焰侵襲而蒸發的黑色液體正在發散異味。
珈娜饒有興致地撫摸著樹幹上的紋路,接著拿出一旁放置許久的畫,並將其湊到了彥的面前,笑著說:「果然是樹人吧,實體是不是就長這樣呢。」
珈娜畫中的是棵松樹,枝葉不算茂盛但卻讓有著奇異紋路的樹幹顯得若隱若現,過於細瘦的四肢顯然不足以作為支撐,但四人都很清楚這怪物當初是如何迅速地追趕他們,奔跑起來的樹葉沙沙聲及踩踏在地上的聲響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而觀察入微的珈娜也早早注意到了樹洞的存在,在樹幹中心位置偏上的地方畫了一個塗黑的圈。
彥意外地耐心看了很久,接著指了指那個黑色圓圈,說:「圓圈在更靠近頂部的地方,而且被許多枝葉擋住。」
「真的假的啊。」迪普斯不敢置信這兩人的話題居然能延續下去。他看著珈娜開心地道謝完後,立刻又拿出炭筆做修改,雖然感到荒謬,卻也不自覺開始相信剛才追逐自己的便是這無法被科學解釋的怪物。
此時,一直不發一語的常村不知何時走到了山洞邊緣,憑藉著月光他四處張望卻連一點營火的光輝都找不著,他在出海前就聽說過北方大陸的傳言,想不到這裡居然真的一個活人的蹤跡也沒有。
這不就是寶藏會在的地方嗎!常村露出自信的笑容,對自己得出的結論非常滿意。
或許是因為過於沉靜在思考中,常村連珈娜叫了自己好幾聲都沒有聽見,「常村先生!」
終於傳入耳中的聲音令常村大驚失色,他大叫一聲並連連往後退,看清身邊的人後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氣。珈娜見狀覺得有趣地笑了幾聲,接著指了指洞穴裡正在烹煮料理的迪普斯,說道:「迪普斯先生正在煮晚餐呢,快進來吧。」
ns3.145.10.22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