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獸來襲前，廢墟裡的社會案件 - 第七章 | 被迫中斷調查（二）小金剛的朋友

「聽說是你幫忙簽了緊急手術同意書。」他開口，聲音意外地溫潤。

我點點頭，警戒卻又不自覺地被那雙眼睛吸引。

那是一種很沉穩的眼神，像是經歷過風暴卻依然無法撼動的礁岩。

「我是沈懷昀，曜辰的......朋友。」他眼神掃過我身上的傷，又望向那扇手術室的門。

「董佑安，也算是朋友。」

我挪了一個空間，留了身旁的位置給沈懷昀：「他一送來就進去了，一起等吧。」

他看向手術室，目光停頓了片刻。

「謝謝你。」

我沒有接話，忍不住長咳了幾聲，喉嚨的灼傷還在。

咳咳、咳——

我忍著喉嚨的疼痛，簡單的說了發生的狀況，他聽聞坐下後就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守著。

一整晚無法休息。

沈懷昀倒是偶爾閉眼休息片刻，但我完全無法闔眼。

一閉上眼就是濃煙、火光、小金剛的血……還有我想放棄救他的那一刻畫面，他閉上的雙眼、乾裂蒼白的唇齒。

天快亮時，醫護人員出來說手術完成了，暫時脫離危險，小金剛被轉到加護病房觀察。

我頓時鬆了口氣，但身體也像被抽乾了力氣，身旁的沈懷昀則起身處理，小金剛要住院的手續。

繼續待在那裡也無濟於事，於是告別了沈懷昀，我們簡單的交換了聯絡方式。

踏出醫院時天色已明亮，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捷運第一班列車緩緩進站，我像幽魂一樣飄進車廂裡。

車廂內空蕩，只有幾個離開病院的家屬與剛下夜班的搜查人員。我坐在角落，頭靠著車窗，看著窗外飛快倒退的城市廢墟。

閉上眼，卻只覺得腦袋更吵了。

腦中塞滿了雜訊，小金剛昏迷的樣子、火場裡消失的手機、不敢遺忘的罰單繳款通知... ...

還有查理王子，那條小狗現在在哪裡？子敬應該帶牠走了吧？

什麼都沒處理好，還有一堆問題在存在。我只是跟著救護車來醫院，只是在那裡「待著」而已，問題還是跟在身後。

我決定先回旅館睡一覺，身體早就撐不住，抑制不住滿腦子瘋狂的想法。

進旅館房間的瞬間，鞋子都沒脫就栽進床裡。白色絲滑的軟床接住了一整天的的疲憊，感覺眼皮沉重得像石頭，才閉上眼，手機就震動了好幾下。

誰？

算了，不管了。

---

突然前方玻璃有聲音傳來，窗外的方向。

我努力撐開眼睛，看見外面的天色已接近黃昏。

腦袋依然沉重、喉嚨疼痛，眼睛痠澀充滿眼屎，臉頰積滿了淚痕。

是做夢哭了嗎？

被單上的手機震了一下，是子敬的訊息：「醫院回來後，要去警局做筆錄，不要忘了。」

「搜查隊長也有事要和你談。」

「去之前和我說，我會到。」

都忘了，黑衣人的事！

要快點抓到那群殺人犯才行，他們竟然在保護區裡自由活動，不知道還有誰會成為下一個目標——

我匆忙洗了把臉、換了衣服，再向旅館預約今晚的名額抽籤，就跑向士林警察局。

進到警局前，子敬已經等在門口。

他看起來乾燥、舒適，臉上的煙塵已經梳洗乾淨，身上的傷也處理好了。

一般的筆錄做得很快，警察只是照例問了幾個問題，我照實回答，隱瞞了部分不能說出口的真相。

等待搜查隊時，子敬看了我一眼。

「你還好嗎？」

他問得小心，語氣藏著一絲複雜。

咳、咳咳、咳咳咳——

我清了清喉嚨，忍住了咳嗽的感覺，喉嚨依舊乾癢難耐。

「沒事。」

「醫生說暫時會常常咳嗽，過幾天會好起來。」

火場劫後餘生的我們，都被火舌的熱情吻過，逃離後我開始乾咳不止。

他沒回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你呢？」我看著他。

「左手臂和手上有些灼傷，但喉嚨沒事。進火場前有做處理，才沒吸到太多濃煙。」

「本來想叫住你，但你衝太快了。」他看著我的手。

跑入火場前我沒有絲毫準備，被熱煙燙的體無完膚，身上掛了一堆彩，青一塊、紅一塊，紅紅腫腫的手臂看起來十分狼狽... ...

一位警員走過來通知我們，搜查隊臨時有任務，今晚不回來了，要我們明天再來補筆錄。

離宵禁還有不到一小時，那位警員建議我們先回家。

出了警察局，我默默從外套口袋掏出一包狗狗零食。

查理王子成了無主的狗狗，撿到了牠之後，卻都是子敬在照顧，我還沒想好怎麼對牠負責，心裡總是有一塊角落掛著這件事。

猶豫了片刻，還是遞了出去。

「我在捷運站附近買到的狗零食，想給查理王子。」我遞出了一點小心意，耳根發熱。

「雖然... ...我知道你可能也有零食。」

子敬低頭看了一眼，笑著推回這包零食：「直接給牠吧，才有誠意。」

我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中的零食。

他只是輕聲道：「走吧。」

---

我們就這麼走回他家，第二次，同一條路線。

門才打開一點，查理王子就飛撲出來，小短腿奔到我腳邊，不停嗅著、搖尾巴。

那截因為火燒焦而缺了一塊毛的尾巴晃得飛快，有點像被火燒過的雞塊，看起來又可憐又滑稽。

蹲下身時，牠等不及直接撲了上來，害我差點穩不住跌坐地上。我想試圖把查理王子抱起來，牠卻像是變了心一樣，不安分地掙扎。

「牠不喜歡你那樣抱。」

子敬靠過來，動作自然地伸手疊在我手上，輕輕引導我怎麼托住狗的下腹與後腿：「這樣，會穩一點。」

他的聲音很近，氣息溫暖而安定可靠。

我一時怔住，視線對上他的眼，心跳突然漏了一下。

手心感覺到他的手掌還貼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混亂湧上心頭，我低下頭，沒再看他。

咳、咳，喉間的痛癢發作。

查理王子乖乖地窩進我懷裡，舔了舔我的下巴後歪頭看子敬。

他已經收回手轉身進廚房，拿出一瓶礦泉水：「喝點水吧。」

「謝謝。」

我接過水，喝了一大口，喉嚨舒暢了許多。我拿出口袋裡的狗零食，撕開零食的包裝，把餅乾放在手心裡遞給查理王子。

牠沒有立刻吃，只是把下巴抵在我掌心上，蹭了蹭。接著大口咬下餅乾，吃得很歡快，尾巴晃得像風扇一樣。

真可愛。

「昨天……」子敬低聲開口，語氣比平常還慎重，「看你一直站著沒反應，我情緒失控了，我不該打你... ...」

「對不起。」

我愣了幾秒，沒想到他會主動提這件事，我其實不在意，甚至已經要遺忘。

「沒事。」我看向他。

今天臉頰有些紅腫瘀青，被打的熱意已經消散，我摸了一把臉頰，還有點疼痛。

他琥珀色的眼中充斥著歉意：「你的眼睛也很腫，還有些紅... ...」

「有冰敷過嗎？我這裡有冰敷袋。」

那是前一晚睡前留下的痕跡，其實我不記得自己哭過，只知道醒來後就已經腫了。

我低頭看著查理王子，指節停頓，手還插在狗毛裡，牠不滿的轉頭抗議，發出一聲輕輕的鼻音。

——你怎麼不繼續摸？我正爽欸！

子敬轉身從冰箱拿了一包冰敷袋，溫柔地替我冰敷：「冰一下眼周，很快就會消腫了。」

我下意識伸手接過來，卻沒拿穩，碰到冰袋的瞬間，像是被麻痺一樣，手一抖，掉在了地上。

突然的掉落聲，嚇得查理王子慘叫了一聲，牠猛地轉頭看向地板。

子敬彎腰撿起冰袋，我趁機往後退一步，下意識想保持某種距離。

「那個不用了，我想……先走了。」

他一愣，動作僵在原地。

喉嚨乾澀，說出口後又想補點什麼，卻只剩一聲倉促的：「謝謝，我真的沒事。」

他沒有攔我，只是盯著我看，徘徊在衡量與克制之間。

「你... ...」

「晚一點就宵禁了，今晚不留下來？」

「房間我還保持原樣，你其實可以留下。查理王子也在，牠可以陪你。」

我的視線閃避他的眼神，內心亂成一團，一種「如果再待下去，我會無法控制自己淚崩」的預感，在胸口鼓脹、顫抖。

「馬上逃離這裡」的念頭強烈呼喚、在體內咆哮：「不用了。」

我放下懷中的小狗，牠在地上望著我，眼睛瞪圓圓的有些疑惑，耳朵不悅地動了動。

子敬不再挽留，只是輕聲說：「好... ...我明天會去警局，我們再聯絡。」

「你路上小心... ...」

我點點頭，轉身走向門口。

耳後傳來查理王子輕聲的叫喚，爪子在地板原地焦慮的踩踏，我知道牠想追出來質問我——

為什麽突然走了，為什麼變心，為什麼不繼續摸摸了！

但被子敬按住了，背後只剩狗爪刨地聲。

「喀、噠——」

社區大門被關上，隔絕了溫暖的假象。眼前一片漆黑，街上空無一人，我倉皇的逃離這個舒適的沙漠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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