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要有光/Let there be light - ✹0.1- Howl of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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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噹匡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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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車晃啊晃，揮別鋼筋水泥，駛入隧道，黑暗降臨。頭頂，熾白燈光忽明忽滅，隨行駛途中不斷掠去，風景模糊。

一次平凡的出行，又一次昏黃時分的歸途，日子一成不變，溫馨恬靜。

直到變故徒生。

他抬起小臉，面向不遠處，車間通道的滑門被打開，高大男人戴著鴨舌帽，叼著一根菸，菸頭一點猩紅，在這片昏暗下，格外清晰。滑門在他身後自動關上，他的到來沒有驚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如所有車廂上的人們，專注在自己的世界。

可只有他注意到了，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他看不清男人模樣，輪廓隱隱約約，只知道搖擺中，光線一閃、一滅、一閃，男人距離又離他們近了點。

一股詭異，他無法解讀的陌生情緒湧上，他想要理解，所以回頭看向了他的保護者。

身旁是媽咪柔軟的連衣裙，純白面料上點綴著明黃碎花，看起來明媚動人，相連的雙手溫熱，帶給他安定感、撫平了那一點不安。他眨眨眼，仰起小臉微微墊起腳尖，試圖引起媽咪的注意。

還不等他得到媽咪回應，一片昏暗中，電車搖搖晃晃，畫面定格一禎一禎地往前跑，唯有他的時間流逝沒有改變。人群傳來驚叫，此起彼落，在他們所處不遠、那男人行進路上。

「呀啊啊啊啊！」

「不要過來——啊啊啊啊！！」

「血、有血…快點離開、離開那個男的！！！」

「滾開、滾開！！！你這個瘋子！！！」

鮮血、驚恐、人潮——這些在他眼裡無限放大，如一場無法醒來的夢魘，不斷重複、不斷播映，深褐色的虹膜不安地顫動，記錄著一切。

他捨不得眨眼，不是因為難忘，而是無法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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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有什麼掉落在地板上，連著青色的絲線被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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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寶貝、寶貝…」有人唱起了搖籃曲，咿咿啊啊，如隔深海，一切都失重扭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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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有什麼碰撞到牆壁上，留下了怵目驚心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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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一點…甜甜……」他想要聽清楚，但是周遭只有一片朦朧，熟悉的體溫覆蓋了他全部，就像一座密不透風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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嘰嘰，有什麼嗑嗑絆絆掙扎，扭曲的神色與不安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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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今夜……都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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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噠啪噠，腳步連著鮮紅，拖曳了整個車廂，就如茫茫大雪中，畫上回家的腳印，是無法忘懷道道風景。騷動漸漸散去，直到整個車廂只剩下一片死寂。

空氣中傳來腥躁濃稠的味道，似新鮮水果，帶著絲絲甜意，又令人胃液翻動，忍不住喉頭滾動、愈要作嘔，卻又不住地聳動鼻子，想要汲取更多。

那是什麼？年紀尚小的他無從得知。只知道身上很沉重，有什麼壓著他，令他動彈不得。

時間又開始流動。

眼瞳滾動，他張著嘴、唇瓣蠕動，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餘光的盡頭——蒼白的玫瑰凋零，雪白的連衣裙染上鮮紅，媽咪歪著頭，黑髮如瀑如網，垂頭喪氣地，壟罩在他身上。

罌粟的海在他們身下盛放，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媽咪？」

「……」

她有聽見嗎？

「……媽…咪？」

男孩又喚了一次，小心翼翼，望著那雙曾經溫柔的雙眸，他沒由來的想——或許她只是睡著了。

漆黑的瞳孔如一片深淵，定格在了最後一刻，死死睜著、向著他的方向。他望著，忘記了呼吸、忘記了那裡什麼都沒有，無光也無人。

世界好似棄他而去。

匡噹匡噹——

漫長黑暗過去，電車駛出隧道，光明爭先恐後地取代黑暗，直到填滿整個車廂，鍍上一層金黃。

耳邊只剩下車內的宣導廣播，那陣腳步聲已經離他很遠，遠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嗡鳴聲響越來越大，變成世界唯一的聲響。

——然後，電車到站。

他終於可以閉上眼休息。

車門的蜂鳴器響起，向兩旁敞開，有許多人重新流入這節車廂，有許多人驚慌失措叫喊著什麼，有許多人從他身邊走過，有許多人再次發出了不安。

唯一不變的，只有媽咪緊緊靠在他身上，曾經溫暖、逐漸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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