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節:知識的迴廊與自我的鏡像
圖書館的內部,並非艾利斯想象中那樣,是擺滿了實體書籍或數據晶片的物理空間。當守門人/艾可輕輕揮手時,周圍那如同白色玉石般的牆壁開始…流動、變幻,如同液態的光。艾利斯感覺自己的意識被輕柔地“拉入”了一個…由純粹信息構成的、無限延伸的迴廊之中。
這裡,沒有物理的上下左右,只有…概念的層次和知識的鏈接。他“行走”其間,兩側“牆壁”上流淌的,是人類乃至可能存在的其他宇宙文明(守門人/艾可並未明確告知這些信息的來源)關於存在、關於意識、關於社會、關於藝術、關於科學的無盡記錄。但這些記錄並非以線性文本或有序數據庫的形式呈現,而是…如同相互交織、相互映照、相互詰問的…思想星雲。
他“看到”柏拉圖關於理型世界的論述,旁邊就漂浮着量子力學中關於觀察者效應的詭異公式;他“聽到”貝多芬《第九交響曲》中那歡樂頌的激昂旋律,與之交織的卻是卡夫卡小說中個體被異化、被體系碾壓的絕望低語;他“觸摸”到中國古代《道德經》中關於“道可道,非常道”的玄妙意境,緊接着就“感受”到圖靈機關於可計算性界限的冰冷證明。
這是一個…徹底解構了所有線性邏輯和二元對立的知識海洋。所有的思想,所有的經驗,所有的創造與毀滅,都在這裡以一種…混沌而又充滿內在關聯的方式並存着,如同宇宙本身那複雜難解的織錦。
守門人/艾可並未給予任何直接的指引,只是偶爾以其平靜無波的聲音,提出一些…引導性的問題:
“艾利斯·索恩,你所追求的‘整合質量’(QoI),在這片知識的海洋中,其座標為何?它是一種…更高的秩序?還是一種…容納更多矛盾與可能性的…複雜性本身?”
“你所定義的‘交互適應性’(IA),是否僅僅適用於目標導向的協作?還是…也包含了…對那些看似‘無用’、‘非理性’、甚至‘敵對’的存在的…傾聽與理解的能力?”
“你理論中的‘存在性冗餘’,在這無盡的記錄中,哪些是真正的‘冗餘’?哪些又是…構成‘意義’本身的、不可或缺的‘基石’?評判的標準…又在何處?”
這些問題,如同投入艾利斯意識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他開始意識到,他自己構建的CIAT框架,雖然試圖超越純粹的計算,但其根基…依然深植於西方理性主義的傳統,依然在試圖尋找一種…普適的、可量化的、能夠“掌控”意識的法則。而這座圖書館所展現的,卻是一種…更為東方、更為後現代、更為…“混沌”的智慧——它並不試圖提供唯一的答案,而是…呈現所有可能的答案(以及更多的問題),讓探索者在其中自行尋找路徑,自行構建意義。
他開始在這片信息的迴廊中“迷失”,但也同時…開始了真正的“學習”。他不再試圖用他的理論去“框定”這一切,而是…學會了“沉浸”,學會了“感受”,學會了在那些看似矛盾的知識碎片之間,尋找意想不到的“共鳴”和“連接”。他感覺自己的思維邊界在被不斷地打破、重塑,如同經歷着一場痛苦但卻極其必要的…智識上的“蛻皮”。
有時,他甚至會在迴廊的某個角落,“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那個充滿自信、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的年輕學者;那個在流亡中頹廢、麻木的修理匠;那個在搖籃廢墟中重新燃起一線希望的追尋者…這些影子如同鏡像,映照出他內心的掙扎、恐懼和尚未完全癒合的創傷。圖書館不僅是知識的迷宮,也是…自我的迷宮。他必須在這裡,重新面對自己,重新理解自己,才能…找到那把可能“調諧”凱拉、也可能“救贖”自己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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