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短篇練筆，歡迎評論指教 - 「餘額不足」— 三題寫作『迷路、日記本、初雪』

座落在南方的小鎮上，是我常住的家鄉，這裡四季如春，抬頭看便能看到晴空萬里，只有幾朵白雲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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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廣袤的稻田，卻也不是水泥叢林，稀稀疏疏的路樹，在低矮房屋中能找到幾個突兀的高樓，好像是都市計畫補助的產物。不上不下的無聊程度，在地人都這樣稱呼這個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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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說不上偏遠，也遠不及先進的地方，我過著平凡的日子。日復一日的重複讀書、玩耍、休息的循環，但有一群夥伴一起同樂，倒也不覺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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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特別燠熱的一天，太陽高懸在正頭頂，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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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散發著扭曲波動的柏油路上，熱度讓我有些反胃，雖然不到濕透的地步，但汗水讓T恤緊緊的黏住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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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天氣走在路上，根本和自殘沒甚麼兩樣。

「早知道不跟她賭了，這個臭丫頭。」

我憤恨的踢向路邊的小石子，它滾出大概三米的距離，才撞到公車路牌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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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早上的賭注，我就發自內心的火大，她跟我賭今天的早餐究竟有沒有蛋，結果竟然早就跟媽串通好了，設局給我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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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我就落得現在這境地了，在大熱天走到三公里外的超市，買晚餐的材料和妹妹要的布丁，還好我拿到的錢遠遠超出所需，為了報復她們，我一定要全部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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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想著等等要買什麼東西，一邊踢著剛剛發現的易拉罐，保持讓罐子朝正面滾意外的挺難的，在我調整角度踢出失敗的一腳後，罐子飛速滾到一抹白色影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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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抱歉抱歉！」

罐子在那人腳邊被攔下，我抬頭一看，才發現那是個穿著純白連衣裙的女人，身高比我高出一個頭的高度，還撐著有蕾絲妝點的黑色陽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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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上抱著一本像是畫冊的本子，臉色反白，留長的鬢髮也被浸濕，緊貼在太陽穴兩旁，凝結的汗珠集中在她蒼白的下巴，看著下一秒就要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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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如此狼狽，也絲毫不減她身上優雅的氛圍，姣好的容貌，得體但不合時宜的衣著，我猜想，她絕對不是尋常人，至少不住在鎮上，不然這麼惹人注目的外表，肯定已經成為大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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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舊沒有反應，我擔心冒犯到什麼大人物，所以抬頭注視她的眼眸，再次向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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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泛著紫色微光的黯淡瞳孔，隨著白皙的眼瞼合上又睜開，曈中似乎重新亮了起來，增加了那份紫色的存在感，再看向我後，她突然慌張了起來，急急忙忙的打開手上的畫冊，快速翻了幾頁，把裡面的內容指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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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我是愛蓮。』

『請問有什麼事嗎。』

簿子上寫著許多日常生活中常用的短句，她配合我的閱讀繼續翻頁，指出想表達的意思。

『我是聾啞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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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腦海裡閃過學校教過的三腳貓手語，不過想想她不一定會懂。電影裡常演讀唇術的人物，也許她能看懂我的嘴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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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拔出夾在簿子裡的筆，俐落的在空白頁面上寫下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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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弟，你可以理解成我聽不到也說不好話喔。』

她向解釋聾啞人的意思，她的字跡很瀟灑，還在句子後面畫了個可愛的微笑表情，對於讓她對我解釋病情，我頓時感到有些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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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掛上笑容，用力的向她點頭，但苦於沒辦法溝通，我們還是僵持在這，大概循環了三次，她好像發現了什麼，勾起嘴角，在頁面上快速寫著什麼，汗珠從她的側臉滑落，滴在紙上，片刻之間，她停下手中的筆，把筆和簿子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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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用筆談吧！』

『話說......我迷路，手機又沒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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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掏出手機按了好幾下電源鍵，卻始終沒有反應，接著露出尷尬的表情看向我，但我也束手無策，只好拿過簿子，在上面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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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帶手機，我們一起去附近的超市吧。』

我把寫下的蹩腳文字展現給她看，但她側傾過頭，一副沒看明白的表情，這時我才意識到，我沒有解釋去超市的理由，我急忙重新寫下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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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超市，那裡有公共電話。』

我把字寫到剛剛留下的水痕上，稍微弄破了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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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了點頭，一臉喜悅的拿回簿子。

『那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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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走向超市的過程中也繼續筆談著，我知道了她是某個大都市的富貴人家，難得下鄉來探望親人，但卻在出來散步時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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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越聊越起勁，她又分享了自己有個年幼就病逝的弟弟，因為這個原因，導致她也受到打擊失去了聽覺。

在聊這些沉重的話題時，她依然沒有垂下笑容，筆跡也一如既往的瀟灑，我想，她一定是個樂觀的人吧，希望未來，能夠治好耳疾，我這樣祝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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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們兩都快受不了高溫折磨，準備要癱倒在地，終於抵達了超市。我讓她先坐在超市內的的座位休息，獨自前去購買晚餐食材和妹妹要的布丁，再用剩下的零錢買了兩支霜淇淋，準備和她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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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完帳，我提著袋子走回座位，見她趴在桌上闔上雙眼，清醒時的英氣蕩然無存，秀氣的臉龐在睡顏的襯托下，流露出一點點脆弱，一點點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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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看著她的臉多久，只記得甜蜜的呢喃聲，顫動的黑色睫毛和逐漸泛起的睡意，空氣中逸散著清爽和甜膩的香氣。直到一絲冰冷劃過手背，我才發現霜淇淋早已融化，滴落在我的手上，還沿著甜筒擴散至桌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乳白色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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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覺到時間的流失，她的家人應該也很著急著找她，於是我強忍著頭痛，快速吃完兩份霜淇淋，簡單用超市附贈的面紙清理桌面後，跑去洗手間清理這一塌糊塗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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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擔心獨自留她在位子，毫無防備的睡覺，但也沒辦法，我只好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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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洗完之後，我飛速趕回座位，看她還在悠閒的休息，發出平穩的酣息聲，我便放下了心。雖然很不捨得打擾她的睡眠，但畢竟情況緊急，不知道她家人電話的我，也只能讓她醒來才能順利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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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蓮！愛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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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微用高亢一點的聲音叫她，她稍微移動了姿勢，讓整個臉龐都埋到雙臂之間，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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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左右晃悠，柔軟的身軀跟著搖動了起來，她發出模糊的呻吟聲，緩緩的把腦袋從雙臂間抬起，臉頰上還留著紅紅的壓痕，惺忪的睡眼睜開，好像在習慣亮度一般，紫色的瞳孔用力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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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意識清楚的期間，我在簿子上寫下需要她家人的電話號碼，氛圍朦朧的她看著我寫字，輕輕把頭靠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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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給我家人的電話號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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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向置於超市角落的電話，她卻顯得有些慌張，耳邊脹紅了起來，點了點頭，接著在我寫下的句子旁寫下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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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零錢放進投幣口，灰色的電影螢幕顯示出通話時間和餘額，輸入剛剛得知的電話號碼後，隨著公共電話特有的電子音閃爍幾秒，通話那頭傳來了厚重的男聲，用嚴肅的語氣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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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請在明日後再聯絡，重要事件處理間，暫時無法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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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起電話的似乎是愛蓮家僱用的管家，而非她的家人，說來也是，在剛剛的閒談中，她也有提到父母沒有跟著回來，但我還以為至少有血緣關係的人一起，沒想到僅有家僕跟著一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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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我無法拿捏該如何回答，只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對方似乎認為是惡作劇電話，也可能是急著尋找愛蓮的下落，在得不到我回應的當下，正準備掛掉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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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要事，請在明天早上七點後再次來電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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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說完最後一句話之前，愛蓮戳了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她指著白紙上的文字，寫著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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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講我的名字，他應該也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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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神來，趁著電話還沒掛斷，急著跟管家告知愛蓮的現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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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好意思，管家先生，因為各種關係，愛蓮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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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沉默後，傳來了一個沉穩的聲音，聽起來年老，卻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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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請告知我們，你們現在的位子，方便我派人去接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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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連路牌都少的鄉鎮，超市也沒有正式店名，招牌上只有「SuperMarket」幾個亮著LED燈的英文字。我盡可能形容附近的地標，他們很快就推測出位置，並約定若半小時內未碰面，我會再次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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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管家前來的半小時內，我跟愛蓮幾乎沒有交流，簡單告知會有人來接她後，她便垮下臉，拿出一個好似日記本的書，開始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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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日記，比我們之前用來筆談的畫冊小了許多，封面原本是粉藍色，有些地方卻已褪色成蒼白的灰藍，書脊磨損得露出裡層的紙質纖維。它靜靜躺在她手中，彷彿承載著比我們這趟邂逅更長久、更深遠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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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20分鐘後，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壯碩男子走進了超市，他帶著墨鏡，跨著大步朝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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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您照顧小姐了，容我們向您致上最高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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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像保鏢的男人向我鞠了一躬，再把一封白色的信封紙袋置於桌上，珍重的扶起愛蓮轉身就走，愛蓮沒有用力，全身的力氣都靠在他身上，看著好疲累，完全不見初遇時的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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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送他們走出超市的電動門，在保鏢的攙扶下，愛蓮坐進那輛加長版的黑色轎車，關上車門，把那抹白色身影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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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短短幾小時的際遇，我卻感覺心中有一大片空白，腦中拼命回想那紫色的眼瞳和俐落的筆跡，有些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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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口氣站起身，準備也走上歸途，在桌邊的購物袋旁，我看到了那褪色的日記本和黑色陽傘，它們被遺留在這裡，沒有被愛蓮取走，我想他們應該還沒走遠，連忙跑到公共電話旁，撥打還停留在腦海中的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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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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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十餘秒後，電話終於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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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愛蓮的陽傘和本子沒拿到，你們要折回來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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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傳來一陣細碎的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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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給尼，日記本，等到忘了我，在搭開--』

那是跑調失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句子也絲毫不俐落，在她講完之前，手中的話筒再次發出『嘟--嘟--』的聲響，除此之外，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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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額不足，請投幣後再撥。--餘額不足，請投幣後再撥。--』

灰色的電子屏幕上顯示著餘額零元，這段話像跑馬燈一樣循環著，我急忙翻找口袋，但零錢已經一個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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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對方掛斷，餘額不足的信息才開始停止循環，我按捺不住心情，一把捉住陽傘和日記本塞進購物袋，準備狂奔回家再次回撥，回程，三公里的路程和熾熱的溫度沒有阻攔我的腳步，我用比平時快幾倍的速度抵達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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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大門，還來不及喘口氣，我隨意撇下購物袋在客廳，匆忙的上樓，衝進自己的臥室，拔出還在充電的手機，依序按下記憶中的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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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時間逝去，電話就被接了起來，耳邊傳來了跟剛才截然不同的女聲，清澈而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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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已經去休息了，請您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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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她迅速掛掉電話，徒留我一人拿著手機發呆，我能感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但我放任自己浮游，憑情緒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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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這陽傘是買給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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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神來，窗外的烈日早已變成橘紅色的夕陽，書桌上的電子時鐘也發出了嗶嗶的整點報時聲，我趕緊下樓阻止發出疑問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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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啦，快拿走你的布丁。」

我把陽傘和日記本藏至身後，接著火速返回臥室，腦中迴盪著的，除了妹妹對布丁的道謝，還有我猛烈躁動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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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對這種奇妙心緒感到消化不良時，桌上的手機發出了震動，解鎖後拉下通知頁面，上面顯示著一則帶有附件的電話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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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附件，裡頭是一張相片，在熟悉的白色頁面上，用美麗依舊的筆跡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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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作弊喔，直到你忘記，才能打開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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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時被我弄破的洞附近，又添上了幾道淺淺的痕跡，但她的字寫過，紙卻沒有絲毫破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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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看著日記本的封面徹夜未眠，但我始終沒有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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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你要搬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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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前哭的一塌糊塗的是我的親妹妹，她平時明明都對我愛搭不理，但在我準備要離開的時候，卻有著莫大的反應，作為哥哥，我其實挺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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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在那哭，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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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上了市內不錯的大學，雖然距離並沒有遠到不能繼續住家裡，但為了方便通勤，所以準備在附近租個套房，總算能離開這個無聊的小鎮，我內心是有點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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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嘴上調侃著妹妹，但一想到會見不到家人，我也難免寂寞，我一邊戲弄著她一邊整理最後的行李，畢竟只是幾十公里外的房子，我不打算把整個房間都搬過去，只準備帶走一些必需品，在看情況添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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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吃完妹妹替我做的午餐後，我們全家一起開車去我的新住處安頓房子，在路上我們聊了很多，但大多數都是沒營養的內容，輕鬆愉快的時光過後，我就一個人搬著行李，走進租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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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提前適應，所以我在暑假期間就開始獨自生活，租屋處的設備一切都好，有電視、廚房、冰箱等等都一應俱全，只是吃不到妹妹做的菜，稍嫌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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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裡，夏日的熱度好像比鄉下更毒辣，我搧了搧衣領，在找尋的冷氣遙控器後按下，轟隆作響的機器開始運轉，帶著舒服的涼風和一股微妙的潮濕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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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整理行李，卻發現有一袋黑色的束口袋被我帶了過來，但我卻對它沒有印象，鬆開袋口的鬆緊帶，裡頭放著一只黑色的傘和日記本，傘布摸起來粉粉的，底部還殘留著一些白色的碎屑，我依稀記得在小時候的某年夏天，有人贈了這些東西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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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混濁了起來，霧濛濛的記憶帶著一些紫色的微光，似乎還有香草的甜膩味道還有一陣頭痛，我記得那天吃完布丁後，妹妹就開始跑去廚房開始練習做菜，一直到現在，已經成了我們家的小主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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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緒開始飄向無關的地方，為了找回那時的我，也為了逃避整理房間，我翻開了那本掉色嚴重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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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到了吧！在忘了我之後，重新認識我吧，很抱歉，我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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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內封面，馬上印入眼簾的是只有一行的文字，秀麗異常，短短一句話，卻像牽起了過去的時間線。記憶深處的惆悵悄然甦醒，那是我年少時，錯過的夏日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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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日雪

在初雪這天，你走了，我沒來得及說再見。房間還留著你摔破的模型，我捨不得收拾。昨晚夢見你叫我姊姊，再醒來，我卻有些忘記你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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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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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日雨

醫生說，我的耳朵永遠聽不到了，還有更壞的消息藏在抽屜裡。我沒勇氣打開檢查報告，怕讀懂那句話，就真的活不過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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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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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8日陰

時間不夠了，最後想放鬆下來，車窗外的路坑坑巴巴，是我第一次見到的鄉下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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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9日晴

謝謝你，我有點喜歡上你了，好想活下去阿。抱歉，我知道這很可惡，所以希望你有遵守約定，你已經不在意我了吧，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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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6月29日之後，頁面一片空白，不剩任何與她有關的痕跡，我反覆翻看日記，淚滴濕透了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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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去真正認識愛蓮，我想這應該是我的義務，我看到了開心的她、瀟灑的她、脆弱的她、痛苦的她、釋然的她，還有最後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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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翻到我們相遇的那一天，我想起那個祝福她耳疾康復的那個午後，我抱著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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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找手機紀錄，那時候留下的電話號碼應該還在，那場相遇開始不斷侵入我的記憶，汗濕的鬢髮、超市的招牌、公共電話和兩支霜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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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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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最後的『餘額不足，請稍後再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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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又無權續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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