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本作為仿洛夫克拉夫特風格短篇小說,採長段敘事,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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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狗嚎叫!冰風狂號,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TzJtx7Z2q
教堂的鐘聲響起︰時光飛逝,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D2ARCsc1J
我離開了下方的夢幻世界……」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lVifYVVkZ
——阿佛烈·丁尼生(《聽!狗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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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堅信,『人就是自己命運的主人(For man is man and master of his fate)』,能夠指引自身前路的,永遠只有自己的雙眼。不論是閱讀行軍地圖、在曠野中尋找掩體,還是避開德意志帝國軍的邪惡射擊,全都是靠我的雙眼才能做到。我是優秀堅毅的軍人,一輩子也會是。可在那場大戰完結後,我實在難以置信,我竟要困在由石頭與磚頭砌成的小屋裏,依靠一頭名叫洛瑪爾(Lomar)的黑色德國牧羊犬方能外出散步。
我的視力並沒那群醫師與護士說得這麼差勁,他們總是設計一些下流而低劣的視力測試,希望刁難世間所有退伍軍人。儘管我的視野被迷霧包圍,只要我與對象物的距離夠近的話,我也能以步槍準確命中前方三英尺的目標,不偏不倚,一擊斃命。
那群只懂靠口舌來賺取金錢的白袍懦夫卻在我的病歷中寫著,由於我視力低下,必須由導盲犬陪同才能獨自外出。我認為這是對退伍軍人的極大侮辱,他們不懂什麼叫活著,他們也沒用血與硝煙爭取過自身的榮譽,只懂用這些詆毀他人的荒唐方法來提升社會地位;為了生存就把靈魂賣給了惡魔與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或許是一頭狗。我並不相信一隻狗可以比我更熟知我的目的地,若憑牠就可以理解我的思緒的話,人類的起源該是一隻狗,而不是一隻猴子。
我的抵抗都被那群所謂專業的醫務人員視為妄言,最後他們把那隻叫洛瑪爾的黑犬拋來我家。牠混身黑色,僅有四肢露出金色幼毛,而那雙眼漆黑不講理,就像繼承了那群偽善者的瘋言瘋語,為何我得要聽從牠引路?牠是一隻狗,還是一隻從德意志帝國來的陰險間諜!
那群醫師甚至還放下一本叫『飼育手冊』的小冊子,提醒我要細心呵護這隻不速之客,但既然這東西自負可以明白我的思維,那麼不需手冊,牠也該可養活自己。我相信,狗——即使是間諜——也是自己命運的主人,牠自然會找到出路,而我與牠將會過著毫不相干的日子——牠卻粗野地、暴力地想要干涉我的生活。每逢早上七時就會打擾我的美妙早晨,不住在吠,更干擾我的散步路線,猶如是認為我是一個連路也看不清的可憐中年老男人。
為了宣示我主張的正確性,我必須把這隻叫洛瑪爾的黑犬的暴行公諸於世。我平日散步的路線如下︰我每天準時在早上七時半出發,沿著教會巷(Church Lane)全程約十五分鐘的曲折長路走,在途中會經過一片風景如畫,長滿藍鈴花的草地,再往前走,就會見到一座由黑磚組成的中世紀教堂。我對花並沒興趣,我是想去盡頭的教會。
我冀望若我向教會的神父訴說我對這隻狗的不滿與厭倦,他們可能會願意接收這不受歡迎的訪客。然而每逢我拉著牠走近教會,牠總會朝著無人之地吠叫,更拉扯著我走往另一方向。我不只不能接近教會,更無法出席教會的週日崇拜,試問這不是對我的粗暴干擾是什麼?與牠共處一室後的第十二日早晨,我決定要作出一個改變。
第十二天是一個陰暗的早晨,與天氣報告所提及的一致,即是今夜亦會是月色皎潔的一晚,增加了作戰成功的可能性,皆因本次作戰實行的時間並非早上,而是傍晚。理由很簡單,我習慣在晚上行軍,而狗需在入夜休息,吠叫的力量會大幅下降——在晚上我將會有壓倒性的優勢。夜色漸濃,我趁著這頭黑犬剛吃完晚飯,我背著護身用的鴉兔槍(Rook and rabbit rifle),在家門穿上長靴,繫緊傷痕累累的鞋帶,默默在心中起誓,不論遇上任何困難,我也定必會把這頭黑犬拉到教會,今晚我才是命運的主人——這是一場關乎尊嚴的戰爭。
今夜沒有蟲鳴,也不見烏鴉飛過,黃昏雨水與青草的氣味仍逗留在空氣中,是一個極其濕潤的靜夜。我拉著綁緊牠的狗帶,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教會巷濕滑的路上,這很滑,令我不禁懷疑是否錯誤估計了地面的濕滑程度——這只是誤差,我仍有信心能執行任務。
走在路上,不知從何時開始,風中的綠草氣息,依稀混雜著燒焦味。這陣氣味觸動了我的神經,我有過無數次行軍經驗,我知道這不是有人在燒毀林木或是生火露營,這是生物的殘滓,是生命的最後餘香。我放下拉著那頭黑犬的帶子,提起鴉兔槍,獨自追往氣味的方向。
猛犬在吼叫的聲音從後傳入耳畔,我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洛瑪爾的叫聲,還是其他野狗的咆吼。頭上的月光已被烏雲阻擋,但這不影響我的前進。我根據深夜行軍的直覺,沿著教會巷的曲路跑,槍枝在我手裏顫抖的聲音,與狗隻的吠叫混合,變成了怪異難言、音頻不準的二重奏。
我追著氣味跑在隱晦而曲折的路上,燒焦味突如夾雜一陣甜膩香氣,既像是花香,又像是我曾在戰場裏嗅過的臊味。回神一望,我已見到教會前那座藍色花田,田裏的藍鈴花沒染上夜色,而是在黑夜裏發出強烈且刺眼的白光。我禁不住捏緊了手上的槍把,這只是夜間濕氣所引起的自然折射現象,我在心裏唸了數回,驀地從後傳來低吼聲,有什麼拉住我腰間的皮帶,我反射地射了一記威嚇射擊。子彈在空中劃過,卻沒命中的聲音。
咬著我皮帶的那個物體似乎被嚇倒,一下子鬆開,我才驚覺那是洛瑪爾。牠猛地朝著教會的方向又跳又叫,剎那間——我無從而知這形容確不確切,但我確實見到了——在洛瑪爾腳下的藍鈴花倏地熄滅,花海如被波濤掩蓋,變得黯淡無光,漆黑沿著花朵逐漸入侵這片土地。在徹底的黑暗裏,洛瑪爾的叫聲連同細微的哀號一併傳到耳中,曾是洛瑪爾的物體化為煤灰般的純黑,一動也不動,牠那張大的嘴巴指向深灰的中世紀教堂。鈍黑的舌頭如是要從嘴裏探出,要把一切貪婪地吞噬。
我也不知為何退後一步,踏到的地面是軟的——我踏中了一些東西。我很熟悉這觸感︰在槍林彈雨與轟炸聲之中,我躲在昏暗窄小的戰壕裏,曾是人的東西疊在一起,即使捂著鼻子也不能蓋過那陣刺激的氣味。胃液在激烈翻騰,我忍住了想嘔吐的衝動,但就在低頭的瞬間,我見到了。
在那昏黑的口腔裏,好像有著什麼異物,一些我不能形容的黏稠物體,要從洛瑪爾的口裏爬出來,黏巴巴的液體逐一滴到地上,把地上的屍骸全都染成虹色,黑舌愈伸愈前,舌間的黏液只差半英吋就會滴向我的褲邊——我不能叫,不能,一叫出來,敵軍就會偵察到我的位置——只是忍了一秒,我再也承受不住恐懼的重壓,急切地把鴉兔槍掃射,沒有命中,我也來不及思考,已經拔腿就跑。我沒有叫。
這只是一場夢。就像我小時候睡在閣樓時常常夢見的惡夢,我被不能形容的東西追著,我跑著,我狂奔,但最後就會醒來,繼續一如以往的生活。我不知跑了多久,遲遲不見那座中世紀的黑磚教堂,但我知道,教會就在前面,只要越過這道直線,教會就在前方。無論多狹窄、多黑暗也好,我是軍人,我是一等一的軍人,面對冷血無情的同盟國,我也曾英勇地遂行作戰,不論是什麼威脅,我也會完成任務。我握著彈數所餘無幾的鴉兔槍往前奔,一座黑磚建築物就映入眼簾。
我喘著氣,不知該如何形容眼前所見,那是我熟悉的中世紀教堂,腦裏卻在響鈴︰那不是我認識的教堂,恍如是披上了皮囊的假貨,是作戰的誘餌。我悄悄回頭一看,我跑過來的那條路卻逐漸被無法命名的七彩淹沒——這只是騙術,我確認著槍桿的粗糙手感,推開教會的門扉。
甫進入教會,我瞬即察覺到被監視。全身的皮膚像貼在針氈上,心臟的跳動音傳到手臂,只要稍有風吹草動,我就會馬上扣動板機——我又回到戰場了。我握著鴉兔槍,看著鈍黑的教堂玻璃,歡愉與全能感蓋過了心中的恐懼,就像鼓舞士氣的儀式,令我嘴角上翹,不論是什麼,也不能再阻止我的前進。
我的腳步聲迴響在無人教堂內,我還沒止步,磚牆傳來的回音卻嘎然而止,換來的是騷亂的笛音與鼓聲。樂音縈繞樑間,音符不帶任何感情,比留聲機的傳來的聲音更平板、更枯燥、更——不像是人,如是一首由異空間送來的光怪陸離搖籃曲。
——Ia! Ia! N'ghaa n'nghai! Ia! Ia! N'gai, n'yah, n-yah, shoggog, phfaghn!
聽著不知名的曲子,我的腦內不受控制地冒出不同時期的記憶,裏面也混雜了一些我沒印象的回憶,我聽見了同袍的聲音,那些已被我埋藏到地底的追憶們。我搖頭抹走雜念之際,教堂的鐘聲響起,面前的景色竟扭曲為難以形容的深谷,我的視野變得無比清晰,連遠在千英尺的虹色紋路都能清楚望見。見到了,我見到了,我真的見到了,遙遠不已的他方,漫長迴廊的中心,有著幽邃無邊的混沌,從中湧出眾神的嚎叫,乍聽起來與吠叫無異,但更冒瀆,更不淨,更牽動心弦。
我追著聲源跑,血潮在躍動,肌肉都在悲鳴——我知道在彼岸有著我絕不能察覺的東西。別走上前,別去看,別去理會,軍人的直覺卻不住把我推向動盪的中央。那是深淵,那是永恆,那是真理,不,不對,那是——敵人,是要排除的異物。我舉起槍,瞄準在污泥中蠕動的不可名狀之物,牠卻突然翻身湧起黑色波浪。敵我只有三英尺,我可以命中的,我可以,我拼命扣板機,鴉兔槍殘存的子彈竟卡在槍管,下一刻槍枝更四分五裂,憑空消失,彷彿從一開始就未曾存在過。我旋即被黑海包圍,黑暗湧進雙眼,我知道我不能看,我不該睜開眼,但我被混沌拉住,壓抑不了看見的喜悅與激情,不由自主地張大雙眼,湧進眼內的不是萬物,是一片空虛的無。在那裏,存在著萬物,同時所有亦不復存在,只有誕生與毀滅,一與全,全與一,在愚昧的房間中,我也許只是無序樂章中的一記短音,為了盲目痴愚之神,演奏著無知而單調的安眠曲——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faDM41z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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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舉辦這個創作挑戰,我第一次萌生了寫克蘇魯小說的念頭,看了不少洛氏的小說,文筆似乎進步了不少,謝謝!
我沒什麼可以宣傳的,如有興趣也可以看看我的短篇小說集(但不是這種沉重風格)︰久須的挑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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