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走幾步路便抵達目的地,因為醫療所就在Faker的辨公室——也就是「總部」的隔壁。
「這裡就是總部。一樓是資訊交流站,你可以在這邊與他人交換資訊,或張貼尋人啟事,我們的消息大多經由此處流通。不過現在,還是要先帶你去二樓見Faker。」
「Oner也是,Faker也是,還有你也是。為什麼都要用代稱?你們不也會直接叫名字嗎?」Keria疑惑地皺眉,這些人使用代稱的理由,顯然與他不同。
「這個嘛……其實也不是多重要的原因。那是因……」
李珉炯正要開口解釋,卻被簇擁而上的人群打斷,據點裡的居民無不關心剛才被攙扶著進去的文炫竣,他們本就注意到他的傷勢,但為了不影響治療而按捺住疑問,直到現在才圍上來。「Oner怎麼了?沒事吧?」、「你有受傷嗎?」、「發生了什麼事情?」——此起彼落的提問與關心,不分男女老少地響起,把李珉炯擠得寸步難行。
李珉炯笑著回應大家,安撫著擔憂的眾人。他的語氣輕鬆,好像今天的死裡逃生不過是場遊戲,沒人會死,文炫竣的傷也只是輕傷而已。他邊說邊拍了拍其中一個男人的肩膀,又輕輕摸著小女孩的頭,看起來很是親切。
Keria在對話被打斷的那一刻就悄悄退到遠處。雖然他想要向眾人打聽金赫奎的行蹤,但眼下顯然沒他插話的餘地,他便識趣地沒有湊上前,而是站在不遠處,等著人潮散去。看著李珉炯說話的樣子,他覺得有些好笑,與其說像名人被粉絲包圍,更像倖存者被殭屍圍攻。唯一的區別是,這些人攻擊的方式不是撕咬,而是話語。
Keria越看越覺得,李珉炯現在的樣子跟這兩天給他的感受不太相同,似乎存在某種難以言喻的差異,讓他不禁在意,但即使反覆思索,他仍無法確切說出這種差別究竟是什麼。儘管如此,Keria也慢慢理解李珉炯先前說的「待人和善」,即使他仍然覺得李珉炯的地位一定與眾不同。
「嗨。你是新來的?」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突然熱情地向Keria搭話。他身穿亞麻色的上衣與咖啡色的吊帶褲,頭戴一頂綠色漁夫帽,帽上套著一副醒目的紅色護目鏡,同時,他臉上戴著黑色眉框眼鏡,不禁讓人懷疑那副護目鏡是裝飾品,還是真有實質作用。
「你好,對,我是。」Keria詫異地點頭回應,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主動找他搭話,畢竟,視野範圍內的人都被李珉炯吸引過去了,幾乎一個不剩。
「你是……Gumayusi以前認識的人嗎?」男子敏銳地察覺到Keria一直盯著李珉炯。
「沒有,我們是在這幾天的變故中認識的,彼此幫了些忙。因為我在找人,他便決定帶我來『T1』。」Keria刻意略過了他們初次見面的衝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找人?」
「對。他叫金赫奎,你認識嗎?」
「……很抱歉,我不認識。」男子搓了搓自己的下巴,苦惱地回想著,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指向總部的方向道。「但這裡是我們的資訊交流站,大家都在這裡交換消息,也許會有人知道。」
「Gumayusi有跟我說過。」
「那就好說了,那你可以晚點來找我,我幫你刊登尋人資訊,這樣找到的機會會大一些。」
「晚點?為什麼不現在……」
男子用眼神示意Keria看向李珉炯,儘管他仍在跟民眾交談,但目光時不時往Keria這邊飄來。
「他看起來很想過來找你,你們接下來要幹嘛嗎?」
「我們要去找Faker。Gumayusi說報告,但我不知道要報告什麼。」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男子爽朗的笑了幾聲,說道。「那我來幫幫你們吧!」
話音剛落,男子便走到人群裡面,用不遜色於Oner的嗓門,大聲的喊道。
「大家、大家!讓一下,給人家一點空間,Gumayusi還有事情要忙,別吵著找他聊天了,該忙什麼就去忙吧。」男子一邊說著,一邊趕著人群。雖然人們對突然被趕走有些不滿,但還是依言散開。
「哥,謝謝你。」李珉炯感激地說道。
「哈哈哈哈!你該學會多拒絕他們,他們就是看你好說話,才會一直纏著你。」男子再次發出爽快的笑聲,然後回頭對Keria說。「不是要去找Faker嗎?別楞著了,去吧!去吧!」
「謝謝。」Keria快步跑向他們後,點頭致意。
男子微笑著揮揮手,看著他們兩個走上通往Faker辦公室的樓梯後,才轉身繼續忙碌。
「那個人是誰啊?」等快抵達二樓時,Keria問道。
「Untara,資訊交流站跟倉庫的負責人。他人滿好也很熱情,但就是有點吵。」
「聽起來跟Oner一樣。」
「哈哈,沒錯。」李珉炯笑了出來。
站在辦公室門口,李珉炯原本習慣性地想直接推開門,但考慮到Keria在場,他決定稍微做做樣子。他輕敲了兩下門,聽見裡頭傳來「請進」的聲音之後,才開門走了進去。
「Faker,我們回來了。」
「歡迎回來,事情我聽說了,Oner還好嗎?」
「不太好,手臂應該是骨折了,等Doran的手術完後才能確定。但無論如何,康復肯定需要一段時間。」
「那就麻煩了。」
「是啊。」李珉炯嘆了口氣。
「我還有很多問題想確認,但先問一下,請問您是?」Faker銳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向Keria,讓Keria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是Keria,我跟Gumayusi剛好在醫院遇到,彼此互相幫助後就達成合作關係了。」Keria仔細的觀察著「T1」的領導者,心理想著,對方的長相跟自己的想像也差太多了,也太……書生?
「對,我們……」
「Gumayusi,我不是在跟你說話。」李相赫一眼都沒有看向李珉炯,語氣輕柔卻不容置疑,讓李珉炯立刻閉上嘴巴,停頓片刻,李相赫接著道。「Keria,不好意思打斷你了,所以我們『T1』能為你提供什麼幫助?」
「沒關係。我是來找人的。」Keria冷靜地回應道。「我的隊友失蹤了。Gumayusi告訴我可以來這裡碰碰運氣,也說可以請您協助,因為您見識、人脈都很廣。當然我也不是要白白尋求你們的協助,我帶來了大量的物資,在這兩袋背包裡有食物、醫療用品,應該能對你們有些幫助。」
「對……」李珉炯正要開口,馬上被李相赫一個眼神制止。
「我明白了,也該向你自我介紹了。」李相赫緩慢的站起身,拄著一根鐵棍繞過辦公桌走向Keria,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Faker,我是這個據點的領導人。」
Keria伸手回握,兩隻手在空中輕輕晃動了幾下。
「很高興可以認識你。」李相赫說道。「你可以去樓下找Untara,他能幫你處理這些事。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知道,他剛剛有來找我搭話。」
「那就好。」李相赫一拐一拐的走回座位,Keria才注意到對方真的需要一根品質良好的拐杖。「那就麻煩你先下樓,我還有事找Gumayusi談。」
「好的。」Keria在回應的那刻,看見李珉炯露出一副不情願的表情,似乎希望他留下來。
Keria心想,Faker一定是那種公事公辦的人,就算我在場,也無法降低他對你的炮火,你自己加油吧!
「忘記問了,你在找的人叫什麼名字?」李相赫在Keria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問道。
「金赫奎。」Keria迅速地回答道。
「金赫奎……我好像聽過。」
李相赫此話一出,Keria的心理難免還是升起了一絲希望的曙光,但他又很快冷靜下來——有的時候光芒的來源,不是日出而是一個快沒電的手電筒。
李相赫接著問道。「他長什麼樣子?」
「他很高,感覺跟您差不多。現在應該是28歲,黑色頭髮,總是一臉消瘦與憔悴,武器的話……是一把自組裝的步槍。」Keria猶豫片刻,還是將金赫奎的武器說出口。這個世界,武器對安全至關重要,外界知道越少越好。但是,Keria急著找到人的心情,終究還是蓋過了那一絲理智。
「槍嗎?真少見。」
Keria暗道,果然武器會先吸引他人的注意,只希望提供這段資訊是步好棋,不是壞棋。
「是的,如果見過應該是忘不了才對,請問你有……見過嗎?」
「很遺憾,我沒有。但我對金赫奎這名字真的有印象,但想不起來在哪聽過。」Faker短暫思索後拿下眼鏡,用衣襬將鏡面擦拭乾淨,最後戴上說道。「如果我想起來會馬上通知你,你先到一樓吧,這邊結束會請Gumayusi去找你。」
「好,謝謝你。」說完之後,Keria快步離開。
砰——,關門的聲響在辦公室內迴盪,無人開口說話。Keria在關上門後,並未立刻離開。他刻意加快步伐走了幾步,然後悄無聲息地回到原來的位置,將耳朵貼在門上,靜心聆聽裡面的動靜。
「好,報告吧。」李相赫的語氣沒有太多變化,但也沒有要責備人的意思。
「我們前往首爾三星醫院,沿路上…… 」
李珉炯詳細地描述了這兩天的情況,雖然講得很清楚,但他只提到了重點,避開了許多瑣碎的細節,讓整個報告很快就結束了。
最讓Keria出乎意料的是,李珉炯並沒有講述他們初次見面的衝突,僅用一句「當下有點劍拔弩張,但很快就達成合作共識」帶過。
「我知道了,辛苦了。」幾聲筆在紙上劃過的聲音後,李相赫輕聲說道。「你還有事情沒提到嗎?」
李珉炯腦中閃過很多事情,像是跟Oner被拿刀架住喉嚨、自己在草叢失神、Keria的衣服上那淡淡的香味……
「沒有。」他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好。接下來再討論下一個事情之前……」李相赫盯著門口,提高音量說道。「Keria別在門口偷聽了,請先下樓,給我們一些私人空間吧。」
突如其來的點名讓Keria嚇得不清,他沒想到會被發現,便兩步併作三步趕緊撤離。過了一會,李珉炯才開口。
「哥,你早就知道他在門口嗎?」
「不知道。」
「什麼?」李珉炯被這回答弄得一愣。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猜看看,反正猜到賺到。」李相赫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與先前嚴肅的樣子截然不同。「幫我開門確認一下,沒人就上鎖。」
李珉炯確認沒人逗留後,隨即上了鎖。轉身時,看見李相赫勾著手揮動,示意他走近一點。當他走到辦公桌旁,李相赫便起身,給了他一個簡單的擁抱。
「你們兩個真的要小心一點。」李相赫緩緩鬆開手,扶著桌面坐了回去。「我很擔心你們。」
「我知道,抱歉。」李珉炯坐下,靠在鬆軟舒適的沙發上。
「所以呢?那個Keria是什麼來頭?」
「在醫院意外見到的人,其他的情況跟他自己介紹的差不多,這次我們找到的物資幾乎全是他提供的,希望能用來換取情報,若是沒有也無妨,他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找人嗎?不好辦欸。」李相赫深知末世中尋親的困難。
「哥,你真的知道那個金赫奎嗎?」
「對名字有點印象,總覺得在哪裡聽過。」
「我其實也是隱約有點印象。」
「真的嗎?嗯……只能之後多留意了。所以Keria是想成為據點的一份子,還是只想逗留幾天?」
「我不知道。哥,你剛剛為什麼不問?」
「我想交給你問啊,你們看起來處得滿好的。」李相赫笑了一下。「他跟我說話會有點緊張。」
「還不是因為哥在那邊裝模作樣,還對我說什麼『不是在跟你說話』。」李珉炯也笑著回應。兩人的互動完全沒有領導者跟下屬的感覺,反而更像普通朋友。當時李珉炯不說話也是為了配合對方,但其實他並不感到敬畏,更多的是無奈。
「那你覺得他怎麼樣?可以信任嗎?」
「我覺得……可以。」李珉炯回想起這兩天的經歷,說道。「今天有好幾次的危機,他本可以丟下我們逃跑,但他卻選擇為我們冒著生命危險。我不認為這樣的人是在演戲,末世裡,性命比什麼都珍貴。」
「的確,如果做這些是為了進來據點,他還有很多方式,更簡單、安全的方式。」
「而且,他很強喔。」
「這倒有趣了,怎麼說?」
李珉炯拿出了Keria的倒鉤匕首,放在桌上,並開始解釋Keria是如何使用這把刀子,包含他在殭屍潮中飛天遁地,甚至能攀在醫院的牆壁往上爬的事情。
「……連Oner都刮目相看。哥應該知道,要讓那個死愛面子的人稱讚一個人有多難吧。」
「嗯……如果真如你說的那麼強,那你們兩個在戰鬥中配合得怎麼樣?」
「我覺得不錯,現在雖然比不上和Oner搭配時那麼順暢,但磨合幾次應該就行了。」李珉炯沒完全理解李相赫的意思,但還是照實回答。「對了,說到這,據點還有其他單獨的『外出者』可以搭配嗎?Oner受傷成那樣,肯定得休養一陣子。」
「沒有其他『外出者』了。唉……你這孩子有時候也真遲鈍,沒聽出我想問什麼嗎?」
李珉炯思考片刻,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哥,你確定嗎?」
「沒什麼好不確定的,既然他打算依賴『T1』的資源來找他的親友,那就該趁這段時間把拉攏他成為據點的一員。」李相赫輕鬆地說道。「你就去好好說服他,另外,如果他打算留在這裡,我的房間就讓他住吧。」
「這怎麼可以,哥的房間就是給哥的。」
「我根本沒睡在那裡,房間空著多浪費。空間可是珍貴的資源,之前沒安排他人住那房,是因為不想打擾你和文炫竣,好讓你們能放鬆,做自己。」李相赫說完時還挑了挑眉,李珉炯馬上意識到對方是在顧慮自己。
「可是哥……」
「這件事就到這,我心意已決。你現在要做的事情是說服他留下來,成為你「外出」時的搭檔。」李相赫手抱胸靠在椅背上,語氣堅定地說道。接著又露出一臉壞笑說道。「如果你失敗了,那就自己看著辦囉~」
李珉炯也見已經沒有討論的餘地了,便走向地上的背包,將掛在包包上的一對拐杖遞給李相赫,試著要轉移話題,但不湊巧的,這個舉動只是讓李相赫想起自己還沒罵李珉炯一頓而已。
這一頓漫長的責備,主要是在唸李珉炯的判斷能力,還有後續處理。雖說是責備,但更像下棋、遊戲覆盤一樣,讓當事人知道哪裡可以處理得更好,並附加一些李相赫的碎念。
等到「覆盤」結束,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李相赫說了句「你可以下去了,順便把背包裡的物資交給Untara處理」,報告才正式結束。
李珉炯下樓後注意到Keria跟Untara正在聊的很開心,Keria笑得摀住肚子,還拍了拍大腿。但看到Keria笑的這麼開心,反而讓他感到一陣胃痛,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服Keria成為他的搭檔。他明明能言善道,但面對Keria,卻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嬰兒,完全想不出該說什麼才好。
「你結束啦。」Keria看見李珉炯下樓之後,大聲喊道,並招手要他過來。
等到李珉炯走過來,Keria見他困擾的表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鬆地說道:
「我聽Untara說Faker都怎麼唸人了。唉呦,被唸個幾句還好啦,用不著愁眉苦臉的。」
李珉炯則在心裡低估,困擾不是被責備的部分啊,而是該怎麼說服你留下來。
ns3.148.231.7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