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覡》 - 02 龍之九子，竟是路痴！

「師父──我回來啦，師父──！」

趙子辰一入正殿，就好像要所有人都聽見他的聲音似地大聲喧嘩。

「大師兄、噓──」

晴苓聽見他的聲音，從別的房間急忙地跑上前，神經兮兮地做個要他安靜的手勢，不經意看見他背後的饕餮，她驚訝地聳起肩膀。

「怎了，師父上哪去啦？」趙子辰不以為意地左看右看。

「剛才師父他──」

「……你們進來吧。」

在晴苓原本想偷偷告訴趙子辰些話，卻被正殿左邊門內傳來的師父的說話聲給打斷，晴苓趕緊推著趙子辰去開門。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晴苓，但還是推門踏入房內，饕餮慢步跟上。

房間內與寬敞大廳比較下相當灰暗，只有桌上一盞燭火微弱地燃燒著，透過晦暗的燈光，能看見師父就坐在椅子上，臉色有點差，表情肅穆。

「師父您怎啦、終於吃壞肚子啦？」

「……你這小子，少詛咒老夫了。」

看趙子辰嘻皮笑臉的樣子，老師父白了他一眼，燭光映在他蒼白的鬢髮上反射出淡淡的銀光。

「看，我已經成功啦、這是我的侍妖──小食是也！……這可是我費盡力氣和苦心、你可要好好稱讚我──」

老師父靜靜地凝視著饕餮，其中可以感覺到有一些不和諧的氣氛，但是趙子辰依舊沒有察覺地吹噓自己的收妖經歷。

老師父瞄一眼放在床沿的寶劍，戰戰兢兢地笑著：「你這白癡徒弟，知不知道收個不得了的東西回來啦……？」

「哈哈──他真有這麼強嗎？看來我果然是非常有眼光──」

「小心！」

就在趙子辰得意地仰頭大笑，晴苓突然大喊並將他推開，雙雙跌在地上，趙子辰一睜眼，卻看見個花瓶應聲砸在剛才他站立的位置，匡鏘一聲，在他眼前摔個粉碎。

跌在地上的他愣地抬頭往上看，發現老師父已抽出寶劍，而饕餮右手掌面向他，兩人劍拔弩張、僵持不下，空氣中有一觸即發的濃濃火藥味。

剛才那一擊是饕餮以術攻擊老師父，而老師父及時抽出的寶劍將其力量震飛，卻不經意砸中花瓶而使之墜落，要不是晴苓推開趙子辰，剛才墜落的花瓶鐵定會命中趙子辰的頭部。

「這、到底是……」

趙子辰愣愣地來回看著兩人，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饕餮俐落地拔劍，劍鋒在微光下閃著寒森森光澤，銳利無比。

「是九龍子之一的饕餮對吧？」老師父銳利的視線盯向饕餮，篤定地說。

饕餮毫無表情地默認。

「九、九龍子！」

「大師兄、你知道那是什麼？」

趙子辰驚訝地指著饕餮，晴苓看他似乎知道些什麼，好奇地追問。

他轉過頭，尷尬地傻笑著：「沒有，只是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晴苓抿嘴，無趣地移開視線。

「你就是掌管這裡的人吧？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立刻毀你『鳳凌道觀』！」他劍尖指向老師父，威脅道。

原該是令人恐懼萬分的氣勢，但此話一出，在場三人愣了一下。

「……『鳳凌道觀』？你說的應該是那個在東北方向的『鳳凌道觀』吧？」趙子辰不確定地挑眉問。

「不錯。」

「……但這裡只是個普通的小地方──『天慈道觀』啊！而且這裡距離你說的地方有將近千里遠……」

「……」

這一來，四人再度陷入沉默，氣氛微妙的尷尬。

「你身上那枚玉佩，為何會有鳳凌道觀的圖騰？」饕餮眼角瞥向趙子辰。

「我、我也不知道！從小的時候就一直在我身上了、我真的不知道！」

趙子辰拼了命地搖頭否定，饕餮沒有再繼續逼問下去，反而半信半疑地蹙眉沉思，似乎還在懊惱為何會找錯地方。

在所有人滿腹疑問中，空氣沉悶下來。

「……那沒事了。」饕餮不改面色，將劍收回，轉頭對趙子辰說，「小子，把契約解了，我很忙。」

「但是連一天都還沒到耶……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怎麼解……」畢竟有生以來第一個侍妖，趙子辰不太願意就此放人，卻瞥見饕餮冷冽的視線襲來，他趕緊改口，「師父人就在這、他一定會知道辦法！對吧，師父？」他笑著望向老師父求救。

老師父本該嚴肅的臉上難得地露出微笑，但這表情看在趙子辰和晴苓眼裡，知道接下來不會是好事情。

「解除的唯一方法就是『其中一方死亡』。」師父微笑說。

饕餮挑眉，視線掃向趙子辰，「這還不簡單？」順手將劍鋒指他。

「師、師父、您想借刀殺人啊！」

「師父！」

趙子辰嚇得直往後退，晴苓不願讓饕餮傷害趙子辰，從腰間抽出符紙，雖沒有勝算，但仍不願退縮。

「只不過啊，若『覡或巫』死於非命的話，侍妖會因失職而少去一半壽命……且若是親自動手，恐怕會更嚴重也說不定？」

饕餮那把銳利的劍就架在趙子辰肩膀上，老師父又補了這一句，這才讓他停下手中動作。

透過黑色髮絲隱隱可見，看向老師父的琥珀色眼睛透出逼人寒光。

「所以啊，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委屈點當那傻小子的侍妖，反正不出四十年，等他掛了之後你就自由了。」老師父用另一未持劍的手撫摸白鬍子，「對於你們有千萬年壽的妖怪來說，這點時間有若蝴蝶生命般短暫吧？既然如此，順理成章對於你們倆而言，不正是上上策？」

「……」

饕餮考慮了一會兒，才將劍收回劍鞘。

趙子辰這才鬆了口氣，一放鬆下來腳軟，還好晴苓早一步扶住他。

「剛好我有件事要讓你去辦，有個侍妖在路上我也安心。」

「等、等一下，要跟這個動不動就瞪人、拔劍的妖怪單獨出去？不不不──我看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而且我根本沒下過山啊！」

趙子辰極力反對地搖頭，饕餮冷冷地將視線移向別處，意願的低落清楚顯現在臉上。

「有什麼關係？若你不小心出事，這樣老夫也省得受氣。」

「您──」

老師父笑中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趙子辰忿忿地想用手指向他，但理智的右手還是硬是將其壓下，不然可能還沒下山，就慘遭老師父亂雷打死。

「身為老夫的大弟子才讓你行此任務。你帶這東西給泰山的『玥蝶』，說是老夫的請託。」老師父放下劍，從床頭櫃的暗層裡抽出一捆竹柬，「泰山方向朝東走，距離此地相當遙遠，且路途凶險，要格外小心。」

「……是。」

趙子辰有些不甘願地收下竹柬，好奇地瞇眼試圖從縫裡面偷看字眼。

「不許偷看！」

老師父厲聲提醒，他才終於就此打住，迅速將竹柬塞進衣袖之中。

「……老夫不求你時限完成，只願你平安歸來。」老師父表情肅穆，但眼中卻有著溫柔的關懷，他柔聲說，「雖路途艱辛，但老夫相信你辦得到。」

「……嗯，徒兒知道了。」

聽了師父的最後一句話，原先不願意的表情也軟化下來，趙子辰略帶淺淺喜悅地靦腆笑著，「那，我先去收拾行李了。」說完，離開房間。

饕餮不吭一聲地尾隨離開，只剩下老師父與晴苓留下。

「師父，怎麼突然要大師兄出遠門？這麼危險的跋涉……身邊卻是那名意圖不軌的妖怪……晴苓擔心大師兄的安危，請三思。」

晴苓躊躇一會兒，見兩人離開這才說出心裡的顧忌。

但老師父像是沒聽見似的，視線越過了門界，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那孩子命中有兩劫，其一已度過，而另一劫將近。今事情已有了起頭，就會接續發生，其宿命早注定如此，老夫也只能盼他靠己身力量度過。」

他說著，突然用右手捂住嘴大力咳，表情因痛苦而糾結在一塊兒，當手移開，掌心上面沾著鮮血，他苦笑著。

「師父！」晴苓驚呼。

「當兩人相遇，宿命的糾結就已經開始……」他帶著血絲的嘴角微微勾起低喃著，「子辰，老夫的命已不長，已經無法像你兒時那樣保護你了，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雖這樣說，但他的眼神卻露出不捨，淡淡地苦笑著。

晴苓眼神黯淡而憂傷，默不作聲地凝視著搖曳不定的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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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辰匆匆趕回自己的房間收拾行囊。

見他在這窄小又簡單的房間內找了幾件舊衣服和一些藥草和符紙，又隨手丟了捆繩索及打火石，最後塞進一小布包的盤纏和老師父交代的竹簡之後就準備完成。

雖說幾乎家當都在身上，但卻是簡便到不行。

正當他推開房門要出去前，眼角飄見躺在破木桌上的青綠色竹簫。

「好搭檔，差點把你給忘了！」

趙子辰折回去，拿起竹簫在破布一上擦一擦，隨意地插在腰際上，抓著行囊就出門了。

「哇啊！」

當他哼著歌返回正殿，轉彎卻差點迎面撞上繃著臉等待的饕餮。

他冷冷地看了趙子辰一眼，「真慢。」

趙子辰雙手插腰，氣呼呼地大喊，「我說你幹嘛老是這張臉？而且當初明明是你自己答應──」察覺到饕餮眼中的殺氣，他氣勢一下消失，心虛地看向別處，弱弱地細聲撇嘴說，「嗯，天氣不錯。」

「當初我是見你身上那枚玉珮的鳳紋，以為可以藉以進入鳳凌道觀才允諾。」饕餮移開視線，逕自地喃喃說，「原以為終於找到線索……沒想到居然又被擺了一道。」

「你說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啊？」

「與你無關。」

趙子辰好奇問，卻被饕餮連想都沒想地一口冷淡敷衍。

「別這樣說嘛！以後我們可是要天天在一起的、就保持良好的合作關係吧！」趙子辰發現饕餮眼中依舊一點笑意都沒有，立刻轉移話題，「而且『鳳凌道觀』明明與這裡是完全相反方向，怎麼想都不可能認錯……」

「哼，我饕餮乃何許人也，人類造的路標及道路豈有可信之理？」

「……難怪你會迷路。」

饕餮掃來比平常更冷冽的視線，趙子辰再度乖乖閉上嘴巴。

「你又為何突然改變心意到泰山？」

「喔……」趙子辰拉長語尾，彎起嘴角憶想著，「師父自幼以來就是我最親的家人，我雖然是大弟子，但降妖本事卻沒其他師弟妹好、又老是惹他老人家生氣。而他今天這樣信任我，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我辦，雖然嘴上不曾說過，但我也想報答他老人家的恩情啊！」

饕餮靜靜地聽著，並無多言，似乎在考慮著什麼，半晌後終於開口：「好吧，我會護送你至泰山。不過相對的，你得答應我個條件。」

就算你不想去你還是得去，你不是我的侍妖嗎？趙子辰不服地暗想。

「嗯，什麼條件？」

但趙子辰並不敢說出那句話，還是禮貌地問起本不該有的條件。

「事情結束後，同我到『鳳凌道觀』取物。」

「雖然是同方向……但可多了百里耶！你到底是要取什麼東西啊？」

「答應就對了。」饕餮依舊不願意搭理。

趙子辰摸摸鼻子，自討沒趣地含糊回答：「喔……我知道了啦！」

「既然如此，早點出發吧。」

饕餮說完，就逕自往離開道觀，踏上階梯，趙子辰趕緊追上去。

沒有出過遠門的趙子辰對於下山這件事情可是相當期待。

也許因心情的關係，就連稀疏平常、早已走慣的樹林中每一景物都覺得新鮮不已，他就像個孩子般興奮地左右張望。

趙子辰見饕餮腳步從來沒緩過，而且側臉的表情永遠都如此陰沉，索性走上前去擋住他的去路。

「反正以後還有很長的日子要相處，你就改改表情啦！還有不要這麼安靜、我好無聊啊！我們來當個好兄弟嘛！」

他笑嘻嘻地對饕餮伸出手，饕餮只是停下腳步，瞟他的右手一眼，然後繞過趙子辰，頭也沒回地繼續走他的路。

「喂喂──別這樣啦！我再怎麼說也都是主人啊！」

趙子辰努力追上同時大喊，饕餮再次駐足，他以為饕餮終於改變主意，開心地咧嘴對他傻笑著。

「……你太吵了，自己走吧！」

說完，啪地一聲化成雲煙，從中飄下那枚當初召喚他的符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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