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脇商店 - 禁忌牆

敏知讓飛鳥休息了一會，順便望望仍在龜速上戴中的電腦，再瞭解飛鳥受傷的位置和狀況，才讓她重新躺下，繼續集中按摩腿部。

儘管敏知的手指已經盡量放輕力度，飛鳥仍是不斷呼痛；敏知唯有嘗試用不同的身體部位來給她按壓。

試了一會，敏知終於聽到飛鳥舒了口氣。

「這個可以——敏知，你現在用甚麼來幫我按摩？」

「膝蓋。」

「哦！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敏知似乎有點猶豫。

飛鳥笑笑：「我問問而已。」

敏知想了想：「我自學的。」

「這麼捧的技巧，怎能自學呢？」

過了一會，敏知終於妥協：「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位舞蹈老師嗎？她曾經傷過脊椎，雖然康復了，但每次上完課，她都會痛到要休息很久才能走路；所以，我下課後就會幫她按摩。那時我雖然長高了，但很瘦，肌肉還未發育完全，所以，我便要借助體重和不同的身體部位來給她按摩。」

「很感人啊。」飛鳥說。

「一點也不。」敏知的語氣很冷淡。

「那樣持續了多久？」

「四年。」

「所以你就練成了一身好功夫。」

「嗯。」

「那最後她完全康復了嗎？」

敏知沒有再回答。

飛鳥便沉默下來——似乎，她剛踢到敏知的禁忌牆；但這卻令她感到更加好奇。過了一會，她終於忍不住問：「那麼，你和老師的關係⋯⋯」

敏知深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為甚麼對她那麼感興趣？」

不對。飛鳥心中響起了警號——昨晚她才說兩人是好朋友，但原來今已成陌路。雖然，師徒反目又不是甚麼罕見的事，但她卻十分肯定，當敏知提起那人時，語氣仍帶著很深的怨恨。

於是，兩人便沉默下來，氣壓驟降得低低。世事多麼無常啊⋯⋯飛鳥想，才15分鐘前，她們還在興奮地互相擁抱，憧憬著未來的合作⋯⋯

「敏知，你累嗎？不如我們明天才繼續？」最後，飛鳥決定開口，因為她感到敏知的情緒已經反映在她使用的力度上。

「弄痛你了？」敏知的聲音很溫柔——有點過分溫柔。

「不，我很舒服，只是怕你累。」

「怎會呢？我很強壯——」敏知邊說，邊協助飛鳥坐起來。但當飛鳥看到她的臉，心中不禁一沉——眼前這個人，與她所認識的那個帶著陽光而來，體貼善良的敏知彷彿判若兩人。

只聽得敏知幽幽地說：「你真善良，很多人都因為我強壯就佔我平宜。」

「敏知，你怎麼會這樣想？」飛鳥吃了一驚——難道「按摩」才是忌諱？

「噢！對不起！」敏知突然察覺自己的無禮：「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說你⋯⋯對不起⋯⋯」

敏知忙不迭道歉，飛鳥也不好意思起來：「不不，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指我；但，對不起，一定是我說了甚麼⋯⋯」

敏知猛地搖頭，想阻止飛鳥說下去，兩行眼淚卻猝不及防地滾下臉頰。她看來也沒料到自己的情緒會突然失控，一雙手也不知該用來掩臉還是抺眼淚，異常狼狽。

幸好，一盒紙巾正放在旁邊，飛鳥便抽了幾張遞給敏知。

過了半晌，敏知終於平伏下來：「飛鳥桑，對不起。請不要誤會，這全都是我自己的問題，不關你事。」

飛鳥暗地舒了口氣，輕輕笑道：「敏知，你要打破我的紀錄嗎？」

「欸？」

「在過去幾分鐘，你已經說了28次對不起。」飛鳥隨意杜撰一個數字。

敏知忍不住破涕為笑：「已經是很多年的事。我以為我已經處理好⋯⋯」

飛鳥微微傾前身子，輕輕抱著敏知，拍拍她的背：「你不是說，來到這裡，你就是另一個人了？在這裡，沒有人會佔你便宜——等價交換嘛。」

敏知也伸手抱著飛鳥：「喵醬，謝謝你。我也知道剛才是用力了一點，希望我沒有傷害你。」

「當然沒有！我現在渾身都舒服了，要說謝謝的是我呢。」

「謝謝你不再疼痛⋯⋯」敏知的聲音再度哽咽。

飛鳥便拍拍她的頭：「喂，我們不是又要開始道謝比賽吧？」

敏知便立刻像個聽話的孩子般坐直身子，抹乾臉，擠出笑容。

那一刻，飛鳥心中升起了一陣無法形容的感覺；有點忐忑、有些不安，但又有種對未知的森林的嚮往。然而，她理性一邊的腦袋，卻認為刻下最重要的，是要把事情說清楚。於是，她聽得自己在說：「敏知，請讓我再次抱歉，因為我說錯話，勾起你的不好的回憶。不過，這也提醒了我，如果日後我們真的要合作，我們之間也不能有太多禁區，你同意嗎？」

敏知默默地點點頭，想了好一會，才道：「同意。那麼，你願意聽我分享我的黑暗過去嗎？或許，你先聽，然後才再決定我們是否繼續合作？」

飛鳥笑笑：「敏知，我信你。不過，如果你認為需要有任何改變，我都會尊重你。」

我信你——敏知突然有種莫名的感動。連她也不信自己，她憑甚麽得到眼前這人的信任？那一剎，她彷彿又再見到那頭動物，但此刻牠卻乖乖地趴在自己面前，像她家中的小狗，舌頭軟軟地搭在嘴外，嘴角還掛著幾絲透明的口水⋯⋯ 不要辜負人家啊！敏知默默跟自己說，然後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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