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雖暫安,卻非久留之地。尤其是水源斷絕、燈油將盡的危機,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迫使載湉必須立刻行動。
他與王德福再次檢查了內外兩道石門的門閂,確認其堅固後,才下定決心,準備原路返回,執行那兇險萬分的汲水任務。
“皇上,奴才先行。”王德福自告奮勇,他對那條向下的通道和巨大的地下空間還心有餘悸,生怕裡面的“住客”已經醒來或者追兵去而復返。
兩人再次來到那扇厚重的暗門前。王德福側耳傾聽了許久,門外一片死寂。他小心翼翼地抽開內部的橫閂,與載湉合力將門推開一條縫隙。
外面的石室依舊漆黑一片,但似乎並沒有異常的聲音。王德福先鑽了出去,藉著油燈的光芒快速掃視一圈,確認安全後,才招呼載湉出來。
兩人不敢耽擱,迅速穿過外層石室,來到通往上方庫房的密道入口。那扇隱藏的門,同樣有簡單的內部插銷,可以從裡面打開。
再次進入那條熟悉的、向上蜿蜒的通道,兩人的心情卻比來時更加沉重。他們不知道上面等待他們的是什麼。梁安和小石頭是否安全?那個宮女翠兒是否可靠?庫房外面是否已經被敵人盯上?
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沉重。通道裡依舊是那樣的陰冷、潮濕。
終於,他們到達了通道的頂端,也就是庫房地面那個被石板和雜物掩蓋的洞口下方。
王德福熄滅了油燈,四周再次陷入黑暗。他按照事先約定的方式,用手指輕輕地、有節奏地敲擊了三下洞口的石壁。
上面立刻傳來了回應——同樣是三下輕微的敲擊聲。這是安全的信號!
緊接著,便聽到上方傳來挪動雜物和石板的聲音。片刻後,洞口被打開,梁安那張蒼老而焦急的臉龐,藉著從庫房窗縫透進來的、已經有些發白的天光,出現在洞口上方。
“皇上!王總管!你們可算回來了!”梁安聲音哽咽,看到兩人平安無事,激動得老淚縱橫。
繩索被放了下來。載湉和王德福依次順着繩索爬回了庫房。
小石頭也撲了上來,眼中滿是擔憂和後怕。那個宮女翠兒則縮在角落裡,看到皇帝和王德福回來,似乎也鬆了口氣,但眼神依舊惶恐不安。
“上面情況如何?”載湉環顧四周,低聲問道。
“回皇上,自您和王總管下去後,這裡一直很安靜,沒…沒人再來敲門。”梁安回稟道,“只是…外面的槍炮聲,好像…好像又激烈了些……”
載湉點點頭。看來庫房暫時還是安全的。他看了一眼天色,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天快亮了!
“不能再等了!德福,準備動身!”載湉立刻下令。
王德福將剩下的半囊水遞給梁安:“梁公公,你們三人留在這裡,把洞口和房門都鎖好!無論如何不要出來!我們速去速回!”
“皇上,王總管,您們千萬小心啊!”梁安接過水囊,哽咽道。
載湉和小石頭也打了個眼色,示意他保重。隨後,他和王德福不再猶豫,再次檢查了身上的武器和空水囊,以及那盞油量已經岌岌可危的油燈(以備不時之需),便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庫房的後門,再次潛入了危機四伏的宮苑之中。
天色已濛濛亮,雖然依舊陰沉,但能見度比夜晚好了許多。這對他們尋找路線有利,卻也大大增加了暴露的風險。遠處的槍炮聲、喊殺聲似乎真的比夜裡更加激烈了,空氣中瀰漫的硝煙味也更加濃重。
兩人藉著黎明前最後的昏暗,以及梁安之前指點的路線記憶,快速而謹慎地在亭台樓閣、假山迴廊之間穿梭,向著那口廢井的方向潛行。
一路上,他們看到了更多觸目驚心的景象。倒塌的宮牆、燃燒的殿宇殘骸、地上隨處可見的血跡和不知名的屍體(有太監、宮女,甚至還有身穿官服的官員和服飾怪異的拳民)……整座紫禁城,這座昔日輝煌的帝國心臟,此刻已然變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間地獄!
載湉強忍着胃部的不適和內心的悲憤,面沉似水,腳下卻絲毫不敢放慢。
越靠近那口廢井所在的荒僻角落,周圍似乎越發安靜,但也越發讓人感到不安。
終於,那片熟悉的、雜草叢生的空地出現在眼前。
兩人放慢腳步,如同最警覺的獵豹,伏低身體,利用殘破的矮牆和茂密的野草作為掩護,一點點地向井口靠近。
井口周圍似乎沒有人跡。那些蓋在上面的石板,還保持着他們昨夜離開時胡亂堆放的樣子。
“安全!”王德福低聲道。
兩人不再遲疑,立刻衝上前去!時間緊迫,必須速戰速決!
王德福負責警戒,載湉則親自動手,用力搬開井口的石板。他現在只想快點打滿水,立刻返回那個相對安全的地下密室!
就在他剛剛搬開兩塊石板,露出黑漆漆的井口,王德福也拿出繩索和水囊準備打水的時候——
“站住!什麼人?!”
一聲充滿警惕和敵意的厲喝,突然從他們身後不遠處的迴廊陰影中傳來!
兩人心中皆是一凜,猛地回頭!
只見迴廊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了三四個身穿青灰色太監服飾、但手裡卻拿着明晃晃腰刀的太監!為首一人,面色陰鷙,眼神銳利,載湉依稀認得,似乎是……以前經常跟在李蓮英身邊的一個管事太監?!
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帶着刀?!
載湉和王德福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狹路相逢!而且對方人多勢眾,又明顯來者不善!
一場惡戰,似乎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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