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人，如同剛從地獄逃出生天的亡魂，擠在那狹窄、黑暗卻異常乾燥的救命洞口之中。身後，是那道隔絕了死亡與絕望的岩壁，以及從岩壁下方隱約傳來的、此刻聽來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瀑布轟鳴。
這裡沒有了下方那令人窒息的潮濕水汽，也沒有了那刺骨的寒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乾燥、略帶塵封感的空氣，以及一股濃郁的、令人心神為之一振的枯枝敗葉和乾燥泥土的特有氣息。
這是生的氣息！是地表的氣息！
“火…快！生火！”載湉的聲音因爲極度的疲憊和激動而有些嘶啞，但語氣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迫切。
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長久照明的工具了，之前所有的火折子都已耗盡。但在這充滿了乾燥枯葉的地方，生火的條件，比起之前在濕滑的河岸或岩壁上，簡直是天壤之別！
錢管事立刻應聲，顫抖着手從懷中取出那塊已經被他視若性命的火石和火鐮。老李則迅速地從腳下那厚厚的、乾燥的枯葉堆中，撿拾了一大捧最為蓬鬆、最易點燃的細碎葉片和草屑，小心地攏在一起。
“嚓！嚓！”
火石與火鐮在黑暗中猛烈撞擊，迸射出幾點微弱的火星。這一次，衆人的心不再像之前那樣懸着，因爲他們知道，腳下這些乾燥的枯葉，就是最好的火絨！
果然，只嘗試了兩三次，一粒火星便準確地落在了那蓬枯葉之上，迅速引燃了那些細小的纖維！一縷青煙升起，隨即，“呼”的一聲，一小簇明亮、溫暖的橘紅色火苗，猛地竄了起來，瞬間照亮了這個狹窄的空間，也照亮了衆人那佈滿了污泥、血跡、卻又閃爍着無比激動光芒的臉龐！
“着了！着了！有救了！我們有救了！”一名護衛喜極而泣，直接跪倒在地，對着那跳躍的火苗不住地叩拜。
其他人也大多如此，心中的狂喜如同火山爆發般噴湧而出，幾乎要將他們淹沒。載湉也感覺自己的眼眶一熱，強忍了許久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他們迅速將更多的枯葉和一些勉強能找到的細小枯枝添入火堆，火勢很快穩定下來。然後，又用撕下的布條和更多的枯葉，製作了兩三支簡陋卻有效的火把。
當火把被點燃，高高舉起，驅散了更廣闊的黑暗時，他們才終於看清了自己所處的這個“枯葉洞”的全貌。
正如老李之前所說，這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岩石裂隙或小型通道，並不寬敞，僅能容納兩三人並排通過，高度也有些地方需要彎腰。但最重要的是，它的地面上鋪滿了厚厚一層乾燥的、已經有些腐朽的落葉和泥土，岩壁和洞頂也異常乾燥，甚至可以看到一些細小的、已經枯死的植物根鬚，如同毛髮般從岩縫中頑強地鑽了出來！
而且，整個通道，正以一個明顯的角度向上方傾斜延伸，一直通往更深邃的黑暗之中！
枯葉！樹根！向上的坡道！
這一切的跡象都無可辯駁地證明——這裡，離他們夢寐以求的地表，已經不遠了！或者說，這條路，有極大的可能，就是通往外界的生路！
“天不亡朕！天不亡我等啊！”載湉高舉着火把，望着那向上延伸的、充滿了希望的黑暗通道，聲音因激動而顫抖，胸中豪情頓生。之前的恐懼、絕望、疲憊，似乎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希望一掃而空！
東海先生也拄着臨時的拐杖，仔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眼中同樣充滿了激動和欣慰：“陛下，此地生機盎然（相對之前而言），枯葉堆積，必有其源頭。看這坡道走向，確是通往高處。我們…我們或許真的能從這裡走出去！”
這一刻，所有人都忘記了飢餓，忘記了傷痛，忘記了疲憊。他們的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向上！向上！離開這個該死的地下世界！
短暫的狂喜和感恩之後，衆人立刻將注意力轉回了眼前的這條充滿希望的向上坡道。有了火把的照明，他們可以更清楚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確實是一條天然形成的岩石裂隙，整體向上傾斜，有些地方坡度還頗為陡峭。地面上鋪滿了厚厚一層乾燥的枯枝敗葉，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也讓腳下的感覺不像之前那般冰冷堅硬。岩壁和洞頂隨處可見盤結交錯的植物根鬚，有些細如髮絲，有些則已粗如兒臂，頑強地從岩石的縫隙中鑽探出來，更增添了此地接近地表的可能性。
東海先生和錢管事藉着火光，迅速地為石頭和東海先生自己處理了一下傷勢。雖然沒有藥物，但乾燥的環境和清潔的（相對而言）布條，至少能避免傷口繼續惡化。載湉自己身上也有多處撞傷和擦傷，但他此刻完全感覺不到疼痛，所有的心神都被前方那條通往“生”的道路所吸引。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立刻動身！”載湉當機立斷，“老李，你和石頭（你量力而行，注意傷勢）在前開路，錢管事、東海先生居中，護衛斷後！朕也走在中間。所有人，注意腳下，這坡道看起來不平，枯葉也多，小心滑倒！”
“喳！”
隊伍重新振作精神，舉着兩支熊熊燃燒的火把，踏上了這條充滿了未知與希望的向上之路。
越往上走，坡度越陡，有些地方幾乎需要手腳並用才能攀爬。但與之前在絕壁上那種命懸一線的恐懼相比，此刻他們心中更多的是一種急切的期盼。腳下厚實的枯葉層，也提供了一定的緩衝，讓攀爬不至於太過艱難。
空氣也越來越好。那種屬於地表、混合着泥土芬芳和草木清香的氣息，越來越濃郁，幾乎讓人產生了一種已經重返人間的錯覺。
“聽！那是什麼聲音？”走在中間的一名護衛忽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衆人立刻停下，屏住呼吸。
瀑布的轟鳴聲早已被隔絕在了身後，此刻，他們能清晰地聽到，從坡道上方更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一種…**“呼呼——”**的聲音，像是風吹過樹林的聲音！又像是…氣流穿過狹窄孔竅時發出的嘯聲！
“是風！是真正的風聲！”東海先生眼中爆發出精光，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不是洞穴裡的氣流，這是…這是大自然的風！”
這個發現，讓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們不顧一切地加快了腳步，向着那風聲傳來的方向，奮力向上攀爬！
坡道越來越窄，也越來越陡，最後幾乎變成了一個僅容一人勉強通過的、垂直向上的狹窄石縫煙囪。但沒有人退縮，他們互相幫助，手拉着手，腳踩着腳，一個接一個，頑強地向上攀登。
就在載湉感覺自己快要力竭，手臂幾乎抬不起來的時候，爬在最前面的老李，忽然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又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呼喊：
“光！有光！陛下！是天光！！”
說罷，他猛地用力，整個人似乎鑽進了一個更狹窄的出口。
緊接着，上面傳來了石頭同樣欣喜若狂的叫聲：“看到了！真的看到了！是…是月亮！還有星星！！”
月亮？！星星？！
載湉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心底涌出，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下方錢管事的奮力托舉和上方老李、石頭的拚命拉拽下，終於也擠出了那個狹窄的、幾乎將他卡住的石縫！
一股帶着夜晚涼意的、無比清新的山風，夾雜着濃郁的松針和泥土的芬芳，猛地撲面而來！
他貪婪地呼吸着這久違的、屬於自由的空氣，然後，緩緩地睜開了因為長時間處於黑暗而有些畏光的眼睛，向上望去——
深藍色的夜空中，一輪皎潔的下弦月正靜靜地懸掛，周圍點綴着無數顆璀璨的星辰，如同最華美的寶石，灑滿了天鵝絨般的夜幕！
他們…他們真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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