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破空,殺機乍現,小船喋血,死裡逃生!
這短短一刻鐘內發生的驚變,讓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點。東海先生肩頭中箭,鮮血染紅了他半邊青衫,但他只是草草處理了一下,便立刻下令:“靠岸!快!水路已不安全,立刻登岸,從陸路走!”
小船在他的指揮下,迅速駛向岸邊一處蘆葦長得比人還高的、極為隱蔽的淺灘。石頭和老李率先跳入齊膝深的渾水中,用力將船拖拽到岸邊,並用茂密的蘆葦將船身仔細遮掩起來——他們甚至沒有時間去處理船上的血跡。
登岸的過程,混亂而艱難。東海先生忍着肩上的劇痛,指揮若定。石頭和老李合力,將依舊昏迷不醒、但臉色似乎更加灰敗的王德福連同簡易擔架,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泥濘的河岸。載湉則背起那台沉重的手搖發電機,又將羅盤、黑盒子等物貼身藏好,緊隨其後。
五個人,如同驚弓之鳥,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穿過那片濕滑泥濘的灘涂和茂密的蘆葦叢,來到了一片相對乾燥的、長滿了荒草的河堤之上。
回頭望去,那條承載了他們逃出生天希望的河流,在晨曦中泛着粼粼波光,但此刻在他們眼中,卻彷彿是一條潛伏着無數毒蛇的死亡之河。
“先生,您的傷?”載湉看着東海先生蒼白的臉色和不斷滲出鮮血的肩膀,憂心忡忡。弩箭是否有毒?傷勢到底有多重?
東海先生擺了擺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些氣味刺鼻的藥末,直接按在了傷口上,又讓石頭用布條用力紮緊。“皮外傷,不礙事。”他聲音依舊平穩,但額頭滲出的冷汗卻暴露了他此刻承受的痛苦,“倒是王總管…恐怕……”
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擔架上的王德福。他的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嘴唇乾裂,臉色如同死灰,手腕的箭傷雖然不再大量出血,但整個手臂都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紅腫。
“必須盡快找到安全的地方,為他醫治!”載湉心急如焚。
東海先生點點頭:“此地不宜久留!那些番子(黑衣殺手)手段詭異,又對我們的路線瞭若指掌,定然還有後手!我們必須立刻趕往預定的下一個接應點!”
“接應點在何處?遠嗎?”
“就在前方約莫十里外,一個早已廢棄的關帝廟。”東海先生指向南方,“那裡有我們預先留下的一些物資和馬匹(或是騾車)。只是…”他又看了一眼王德福,“這十里路……”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十里路,對於正常人來說,不過半個多時辰的路程。但對於他們這支老弱病殘、還抬着一個重傷員的隊伍來說,無異於天塹!尤其是在這危機四伏、可能有追兵,也可能有洋兵巡邏的曠野之上!
“走!”載湉沒有絲毫猶豫,眼中閃爍着決絕的光芒,“就算是爬,也要爬到!”
他彎下腰,示意石頭和老李:“抬起王總管!我們出發!”
石頭和老李對視一眼,不再多言,默默地抬起了擔架的前端。載湉則主動走到了擔架的後方,準備和東海先生一起抬。
“陛下!萬萬不可!”東海先生連忙阻止,“您是萬金之軀…”
“現在沒有什麼萬金之軀!只有同舟共濟的夥伴!”載湉打斷他,語氣堅定,“先生有傷在身,更需保留體力!朕來!”
東海先生看着皇帝雖然瘦弱、卻異常挺拔的身影,以及那雙燃燒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盪,不再堅持。他默默地走到隊伍最前方,負責探路和警戒。
於是,這支奇怪的隊伍,再次踏上了征程。
他們行走的,是荒蕪的田埂,是長滿荊棘的小路,是泥濘的河堤。腳下是凹凸不平的土地,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屬於天津衛方向的喧囂。頭頂的天空依舊陰沉,彷彿預示着他們前途的多舛。
抬着擔架在這種路上行走,比在地底通道中更加艱難百倍!不僅要克服體力的消耗,更要時刻保持平衡,躲避障礙,同時還要留意四周任何可能的危險。
載湉的雙手很快就被粗糙的擔架磨出了水泡,肩膀更是如同要斷裂一般疼痛。但他咬緊牙關,一步也沒有停下。他的腦海中,反覆回想着密室中的圖紙,回想着《永樂大典》的記載,回想着自己振興國家的理想……這些,是他支撐下去的唯一動力!
小石頭也展現出了驚人的毅力,小小的身軀承受着巨大的重量,卻始終沉默地跟隨着。老李更是如同沉默的磐石,步伐穩健。
東海先生則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不斷地觀察着地形,判斷着方向,帶領他們避開可能存在危險的村莊和道路。
他們不敢走大路,只能在田野和小徑中穿梭。期間,他們遠遠地看到過幾次洋兵的騎馬巡邏隊,每一次都嚇得他們魂飛魄散,連忙躲進溝壑或樹叢中,等對方走遠才敢出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太陽漸漸升高,又緩緩西斜。飢餓、乾渴、疲憊如同三座大山,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王德福的狀況也時好時壞,偶爾會發出痛苦的呻吟,讓所有人的心都揪緊。
就在他們感覺快要到達極限,連抬起腳步都變得異常困難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東海先生,忽然停了下來,指着前方地平線上一個模糊的黑點,聲音中帶着一絲難掩的激動:
“陛下!快看!那就是…關帝廟!”
眾人精神同時一振!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遠處一片略微隆起的土坡上,隱約可以看到一座孤零零的、看起來頗為破敗的廟宇輪廓!
目標就在眼前!
求生的意志再次戰勝了疲憊!所有人仿佛都重新注入了力量,加快了腳步,向着那座代表着希望的關帝廟,奮力衝去!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靠近那座土坡的時候,眼尖的石頭忽然指着關帝廟的方向,驚恐地叫了起來:
“先生!皇上!您看!廟…廟門口…好像有人!!”
眾人心中一凜,連忙停下腳步,藉着暮色仔細望去!
果然!在那破敗的關帝廟門口,影影綽綽地,似乎真的站着幾個人影!而且,看那裝束和姿態……不像是他們接應的人!倒像是……
難道…連這個最後的接應點,也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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