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陰雨綿綿,像在宣告著春季即將步入尾聲,潮濕悶熱的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在這樣的天氣裡,彷彿每走一步,都會陷在泥濘之中,讓人動都不想動。
沉悶的雷聲忽起,室內的燈火都隨之輕顫,原本斜倚在榻上的趙貓猛然坐起了身子,敏銳的直覺告訴他,要出事了。
不過片刻,就有內侍前來通傳:皇上請他去一趟御書房。
趙貓披上外袍,未曾多問,只吩咐周瑾:「備傘,我隨內侍走一趟。」
他步出殿門時,細雨已織成了密網,打在瓦簷與衣袍上,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響。沿路的宮道上冷清得異常,平日裡值守的禁軍此刻竟不見蹤影,唯有不遠處燈火搖曳,一隊穿著灰衣的侍從魚貫而過,腳步悄無聲息。
趙貓不動聲色,只略略收緊了衣襟。御書房的門前已亮起長明燈,照得那殿宇輪廓如夢似幻。他走近時,門外的內侍恭敬的說道:「貴君大人,陛下和昭王殿下正在裡頭等您。」
雨聲如簾,他頷首,一語不發,踏進那殿內暖黃的燈光中。
御書房內,香爐中煙氣蜿蜒,書案上已鋪開一紙密信。古誠坐在首位,神情凝重,古謙則斜倚在一旁座椅上,手中把玩著一只玉珮,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目光未曾離開那信紙半寸。
趙貓先是向古誠行了一禮,隨後不著痕跡的看了古謙一眼,看似隨意的問道:「昭王殿下也在?」
古謙眼眸半瞇,笑著反問道:「怎麼,貴君不歡迎本王?」像是想到了什麼,身子前傾,語帶探詢:「還是怪本王破壞了你和皇兄獨處的空間?」
趙貓淡淡一笑,神色絲毫未變:「殿下說笑了。」
「好了,都別鬧了。」古誠敲了敲桌面開口說道,聲音低沉而有力,「這份密報,今晨才送到朕手上。蕭氏近來頻頻派人走動雲州與邊境,幾次與朽蘭人活動重疊,恐非巧合。」
趙貓神情一凜,語氣肅然:「蕭家商貿範圍遍及各地,僅憑一份密報就斷言其與朽蘭勾結⋯⋯」
古城打斷他的話,燈光照出他眼中難得的疲憊與冷意:「世家中人自命不凡,眼中向來只有家族權勢。朕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為了利益通敵賣國,朕也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否則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古氏列祖列宗!」
趙貓沉默片刻,試探道:「此事⋯⋯皇上欲何為?」
古誠望著他,語氣卻忽地一轉,輕聲道:「你可知昭王這些年都在做什麼?」
趙貓愣住,側過頭瞥了古謙一眼,撞上了對方深沉的眼眸。
「他替朕守著這張天下的底。」古誠語氣低沉,「你見他朝中嘻笑無狀、放蕩不羈,實則掌握的密網遍布各地。此事若讓旁人查,難保不被世家攪亂風聲。你去,比誰都合適。」
「貴君大人應該不會讓皇兄失望吧。」古謙適時的插了一句話,眼神銳利,不容反駁。
趙貓有些遲疑:「二位就如此信任我?若要說世家,我也是出身定國公府。」
古謙佯裝嘆了口氣,輕笑道:「此事確實是本王的顧慮,但是皇兄信任你,做弟弟的總不能駁了兄長的面子。」
古誠輕聲喝斥:「阿謙!」
古謙舉起手來,投降似的笑道:「好好好,我不說話。」語畢,果真閉上了嘴。
趙貓望向古誠,眼底帶著幾分訝異,輕聲問道:「陛下信我?」
古誠一時沉默,半晌,薄唇輕啟:「那日朝堂,還有那日晚上在景仁宮,大公子不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嗎?」
趙貓心下了然。確實,一個從小就聰慧過人的孩子,任誰看到都會誇讚一聲,卻逐漸在嫡母和弟弟雙重打壓和父親無動於衷的默許之下,磨平了稜角,學會了藏鋒。所謂家族,他其實沒有太多的感情,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遠離這場紛爭。
然而,沒有人曾問過他的願望。命運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將他拽入漩渦的中心。就連眼前這位高坐九五之位的天子,最初也不過將他視作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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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這人說,他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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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早已沉寂多年的地方,似乎因為眼前這人,漸漸有了生氣,像是久旱之後破土的嫩芽,又似冰雪初融,大地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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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古謙輕咳一聲,打破一室沉默,也揮散了倏然而起的曖昧氛圍,他笑道:「皇兄如此器重貴君大人,本王若無所表示,豈不顯得小氣了些?本王暗中培養了一支影衛,如今便分你一人,護你周全——元海!」
語聲落下,一名男子悄無聲息地現身於案側。銀面遮面,冷目如霜,神情無波,氣息寂靜得如影隨形,似已立於此地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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