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鋒塵世錄 - 伏龍暗語

破軍山，橫亙潼關與涇水之間，山勢陡峭，人煙罕至。傳說昔有古戰場遺骨千萬，夜半風過，鬼哭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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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密林中，有一處石窟，入口為亂石封掩，唯有山鳥知其隱秘。石窟內部潮濕陰冷，角落處一人赤膊盤坐，滿背刀痕未愈。此人正是辛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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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龍營圍剿楊務廉舊部時，他獨走潼關，力戰數人，一人負傷遁入破軍山中，從此杳無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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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言他已葬於山腹屍陣之中；亦有人言，每逢朔夜，破軍山上會聽見拳風裂響，似有人對空擊敵，聲震林壑，鬼魅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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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深處，一具屍體橫陳，其身所著，正是潛龍營旗使所穿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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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厲喃喃道：「我願不殺人，然師門之仇，豈敢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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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道從不給他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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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拳頭緊握，牆上赫然以血書數字：「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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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潛龍營死於此山之人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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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仍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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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北，鶴鳴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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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原為佛門清修之地，自武三思接掌密誥堂後，遂設其為宰輔外院，非奉詔不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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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鳴院內，夜色如墨，簾外春燈搖曳，微風乍起，吹動簷下風鈴叮噹作響。府中書齋燈火未熄，朱紅雕案上卷軸紛陳，筆硯齊備。袁恕己身披寬袖便袍，坐於主位，神情沉靜，眼神卻如冰泉深潭，藏鋒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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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新拜宰輔，權柄在握，卻知此乃風口浪尖之位，一舉一動皆關朝局。他手執一封密函，輕敲案面，低聲吩咐：「召伏龍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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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狄仁傑入內，仍著潛龍營服飾，拱手一禮，道：「伏龍參見相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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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己微抬眼，淡聲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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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傑依言在側坐下。袁恕己目光如炬，直視對方，道：「近來京中諸坊風聲頗雜，戶部臨時撥銀，太府監密調甲胄，禮部又擅改春祭名冊——你奔走內外，可察覺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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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傑神色恭謹，語氣沉穩：「回相爺，末將近日確有所聞，然皆為邊鎮軍務。據臣所得消息，河西、安西數處烽火頻傳，朝廷恐有意先發制敵，是以調兵撥餉，與本營無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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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己聽罷，指節輕扣幾案，沉吟道：「河西之事，我自有察覺。只是……皇城司近日似有密探游走潛龍營附近，可曾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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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傑神情微頓，旋即應道：「此事未曾聽聞。然皇城司素來動作詭密，若真有行動，恐非末將能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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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己默然不語，目光落於燈影搖曳的地面，良久，道：「你素來心思謹密，為我所倚。此後若有異動，務須第一時間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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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傑起身躬身道：「伏龍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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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轉身離去之際，燈火斜照，那張沉靜剛毅的面孔上，閃過一絲極淡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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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門外，夜風微涼，吹散他袖中暗藏的一紙書札——其上墨跡未乾，卻是武三思親筆，語意籠統，唯末句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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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龍之計，臨門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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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袁恕己立於燈下，目送狄仁傑離去，神情未動，唯指間的茶盞，輕輕旋轉，滴水不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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