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秦淮殤 - 第三章橋頭櫻飛雪

第三章 橋頭櫻飛雪

崇禎十五年春天，蘇州虎丘餞行宴。

「繼善兄，你今日赴任，連這素有『酒壚尋卞賽，花底出陳圓』之稱的卞家二位姑娘都來替你辭行了，你說您這面子可真大呀!」

「唉呀，你就別取笑了」

吳偉業看著面前低眉信手斟酒的女子，不禁滑入了那美好的幻想裡「繼善兄，聽說，卞賽姑娘精通詩書，卞敏姑娘擅繪蘭花，不如就看在繼善兄的面子讓二位姑娘風雅一回? 」

「你這小子，要二位姑娘動玉筆，卻要承我的情。」

這吳繼善倒是一眼看穿呢，我飲下一杯酒。

「也罷，今日吳老爺遠行，奴家便讓胞妹在扇面繪一幅蘭，奴家便在上和詩一首。」

「來人，備文房四寶，伺候二位姑娘」

我趁著敏九兒研墨的間隙仔細地瞧了瞧她，體態纖巧，眉眼間略施粉黛便有渾然天成的嫵媚，而提筆落紙的氣勢更是氣態風流，自成一股韻味，終於不是那成日跟在身後的小丫頭了。只是如此嬌態可人，也不知日後是否會招惹風流禍事，思緒至此，未免憂心忡忡……

見她蘭花繪地極有風骨，也就不願搶了她的鋒頭，便應著眾人的意，隨手寫了首詩。

「剪燭巴山別思遙，送君蘭楫渡江皋。願將一幅瀟湘種，寄與春風問薛濤。」

「好詩，好詩!」眾人皆做出傾倒之態，呼聲連連，舉起酒杯便要與我競飲。

吳偉業心中思忖，沒想到她竟能臨場的作出詩來，果真有幾分才氣，看著眾人幾分輕薄之色，不禁愀然色變，對於眼前的玉人，倒是生了顆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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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慣於酒場文化，欲斟杯酒糊弄過去。

「今兒好容易請到卞姑娘，怎好讓人家渾身酒氣的回去了呢? 」

「啊，真是對不住卞姑娘，我輩以茶代酒，敬一敬卞姑娘。」

「吳老爺哪裡的話，是玉京得敬一敬老爺呢」

趁著飲酒的間隙，瞅了眼吳偉業，眉目俊秀，眼底有三分柔情，七分正直，倒是個人才。方才三番兩次替我說情，倒是看著頗為上心。

心念至此，唇邊辣燙的酒好似都溫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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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之間，我藉口醉酒出來透口氣。

看著一輪清徹的明月，心頭鬆快了許多。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缺月常圓」忽有一人道

「吳公子」我作勢行禮

「卞姑娘不必如此見外，在下號梅村，叫我梅村便可」

「是」我輕頷首

看著她白皙的雙頰染上了幾筆紅韻，果真如人所說，微醺半醉的樣子正是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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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好才情，剪燭巴山別思遙，這是化用了李商隱的詩給重新融爐塑造了一番，再者，這『送君蘭楫渡江皋』，更是應了今日的送別之景。願將一幅瀟湘種，寄與春風問薛濤，姑娘才氣縱橫，肯落墨於這扇上，真是我輩的好福氣」

沒承想，他竟將隨手寫的詩給記下來了。

這吳梅村，果真特別……

「是奴家輕狂了，摘抄了李前輩的詩句，又自比薛濤之風采，這般詩句，不值得公子惦記」

「姑娘莫自輕自賤，如此詩句，吳某尚不能及萬一呢」

忽一陣江風送春桃，吹得美人桃花相映紅，落在她米湯嬌色的襖上，更顯得嬌嫩可人。

「公子謙虛了」

「稱梅村」

「是，吳梅村，梅村。」

聽到她喚了自己的名字，心頭蕩漾出別樣的風采。

「梅村兄」一聲呼喚打破了曖昧的空氣

「先走了」

「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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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散宴，已然是夜深人稀，料峭春寒。

「卞姑娘，吳偉業吳公子請您留步」一個小廝低聲說道

我回頭一顧，見他高大的身型套著一身天青色直裰，款款拾級而下，一陣江風將他的天青色的長擺吹起，風流倜儻，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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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九兒，你先上船，我隨後到」

「卞姑娘，我方才向吳老爺討要了這把扇，我想，既是你的詩，還是帶著吧」

「多謝，梅村。」

「我送你一程吧」

兩人款款踱至江邊，目送著她上了船。

月影浮游於江海之上，扁舟滑行過月影之上，美人垂目於扁舟之上，良宵勝景，令他脫口而出:

「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美人兮天一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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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舟楫之上，看著手裡的一柄蘭花扇，心裡不禁感覺有些感動，自打她接客過後，應著名氣送過自己釵鐶金銀自是不在少數，但多是些不入流的狂徒，啟示真心待人的?

把玩著扇子時，卻無意看到了扇的背面，竟是他留下的詩:

烏鵲橋頭夜話，櫻桃花下春愁。

廉纖細雨綠楊舟，畫閣玉人垂手。

心裡不禁一震跳動，扭頭探出舟楫，卻見櫻花紛落橋頭，夜色昏聵之際，他竟然仍佇留橋頭，一身天青月白之袍在黑夜中逐漸渺小了去。

他見我回頭顧望，我亦傾身顧盼。

忽而想起麗娘說過，年少時的她也曾戀慕過一介才子，可惜最終她終究是沒能把握的住那段姻緣，顧而告誡於她:若得知心者，切莫自踐猶豫，人生知己少，同枕更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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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叩叩，玉京? 」

「疑，來了」

「我敲了好幾聲，你都沒聽到嗎? 」李貞麗走進玉京的房裡

「喔，方才有些失神」

「瞧你，有什麼不能和麗娘說的? 」

「昨日，受宴邀餞行吳老爺，有位名叫吳梅村的，回贈我詩文。」

我默默的將扇面推至麗娘眼前

「烏鵲橋頭夜話，櫻桃花下春愁。

廉纖細雨綠楊舟，畫閣玉人垂手。」

「贈詩，這有什麼，我們媚香樓的女兒被送的多了去了」

「我瞧著……」

我有些緊張的注視麗娘

「我瞧著……你對他有意思」

「麗娘!你還打趣我呢!」

「不如，你約他出來，麗娘替你瞧瞧如何」

「若是這公子人著實可靠，那我便腆著這張老臉，向他去說親」

「這……麗娘……」想起若是有幸出這媚香樓，便要與麗娘分別……眼角的淚逐漸漫漶開來，模糊了麗娘的容貌

「玉京啊，當初我收留你們姊妹二人，便是希望這世間能少一點可憐的姑娘，咱做這勾欄瓦肆的女子，這人生啊，也就大抵注定了的，但你既是我媚香樓的姑娘，我必定會盡力的去打點你們的去處的」

「不如，就讓我來設個宴，你麗娘我向來與復社來往，不如就以我的名義，邀請這吳公子，你意下如何?」

「但聽麗娘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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