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離開的瞬間,整個結界邊上竟空無一人,連一句告別都沒留下。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g7RnjsC03
只有同步環外,那一圈圈輕微運轉的氣脈,隱隱作響,像在用低語掩蓋我們的離去——既不留痕,也不願記得。
我背起簡單的行囊,腰間的氣脈鎖鏈隨步伐微微晃動。巡羽最後一次在同步盤上操作,波動記錄傳來之際,她指尖微頓。她抬頭,目光幽深──
「出了塔以後,別輕易入眠。」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DSEcel6Dv
聲音平靜,脈動卻暗藏重量。「混沌的夢境可不只是幻象,一旦沉陷,就很難回來。」
我怔了一下,反射性想起那些訓練間歇的偶爾打盹──總沒事。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xVGLPeBhT
「為什麼?在塔裡,我也睡過,從沒出過狀況。」
巡羽低頭,再次調頻,聲音柔卻堅定:「那是因為塔心結界完整──主陣鎖點封住每一層脈動,就連夢境也被隔絕。塔內,你們是在封閉的氣脈裡休息。」
琳亞從旁邊走近,輕敲同步盤邊緣:「出了塔,沒有這層保護,混沌夢境會直接滲入。誰一睡去,就容易被那些波動拖走,意識崩解……」她話語停住,但含義已十分明確。
她們相繼遞過兩樣東西:一片刻著銀白細紋的暗礦片──微型脈動穩定器,能在腰帶內側釋放穩場;一顆透明碎晶──守夜結晶,一次性用完即消散。
「別逞強。」琳亞嘆息,「能活著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阿寶默然接過,手指不自覺微蜷,卻只低聲回:「明白。」
巡羽最後再次注視我,眼神深沉:「外面,夢境也不可靠。撐住,一切只能靠自己。」然後,她轉身繼續調整主陣鎖點,抹去任何多餘的關切。
阿寶始終保持半步距離,口袋空空,卻依舊跟上。跨出塔心同步邊界的那一刻,他輕聲──
「……你以為我會留下?」
我沉默。他又道:「你說過,不只靠脈動去撐……我想看看,你還能怎麼走下去。」
當天裂界無風,沉默宛如水下。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rNNJwHzPK
我們踏過外環的脈動區,越過最外層的回旋場,塔心的輪廓迅速被濃霧吞沒。那低沉的同步共振,如潮音般貼在背脊,一絲不捨。
通往交錯場的路並不遙遠,卻像通向未知。氣脈流動越走越緩,風被什麼堵住,只剩腳下碎石輕響。灰色坡地起伏不大,卻散發詭異不穩。
地表偶現淡銀色氣線,如細絮在岩壁間遊走,又無聲鑽入土層,消散無痕。它們看似溫順,卻帶著黏稠,像被時間反覆撫摸的痕跡。
更遠處,斷裂的同步柱殘骸訴說過往──被侵蝕的紋理猶如焦黑脈動,裂縫間的氣場時滲時退。抬眼,整片天空壓得低不可攀,灰藍雲霧貼地而來,似隨時要壓垮一切。
抵達入口邊界,氣脈扭曲成不規則的蛇形,在腳邊盤旋。偶爾輕抖,卻遲疑不肯甦醒,彷彿在等待某個暗號。細長的氣脈攀進石縫,消逝於黑暗,留下一陣沙沙,像是岩層後有人緩緩摩擦。
空氣裡浮著乾澀的鐵銹味,不似鮮血的濃烈,更像久遠血跡的遺恨,縈繞不散——這片土地,曾經失血,也從未原諒自己。
我停住,手掌輕探氣脈。回應比想像中更冷,宛如一層凍透的深水。
身後,阿寶低聲:「這裡……怪得過頭了。」
我沒有回頭,只是將巡羽留下的同步頻段調了上去。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m0lHtw00R
忽然,遠處傳來極細微的共振──像遙遠的呼吸,也像近在咫尺的注視。
同步座標在空氣中緩緩鋪展,每一圈如同推移的水紋,無聲散去。那一刻,看不見的門微啟了一道縫。
我們,踏了進去。
剛越過座標標記,迎面而來的氣場便開始變了形。
脈動的層次在四周斷續盤旋,不再沿著直線流動,而是一層層傾斜、偏折,宛如風吹漫過靜水表面時的旋渦。每一步踩下,都像踩在不屬於這片空間的節拍上,心跳也跟著失了重心。
一種緩慢的、被寂靜側目打量的感覺在胸口蔓延──那「東西」從未現身,卻無聲地佇立在場。
頭頂的石壁低矮,彎成一個壓抑的拱頂;遠處的每一道脈動裂縫都微微發亮,像還有血液在裡面滾燙未散。垂在半空的線條輕輕搖晃,彷彿在呼吸,帶出一抹不屬於這裡的生命氣息。
一面斑駁的觀測刻紋殘留在岩層上——斷裂凌亂,彷彿刻紋的主人在手抖時,被脈動亂流狠狠反噬。那些紋路裡還殘存著微弱的同步回響,時不時透出幾聲細碎低語,如同耳邊無人自言自語——
「……你聽見了嗎?」阿寶停下腳步,側首問。
我沒立即回應,但心知肚明:那絕非人聲,而是滯留在氣脈中的失控適配者留下的殘存意識——有時是一兩個字,有時僅是斷斷續續的喘息,混雜著難言的求救與怨恨。
我們繞過一根半崩的氣脈穩環柱,鑽進更深處的窄道。隨著深入,那些低語愈發清晰:
「……脈動……不對……」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5OGeDxqlA
「……調不回……別走……別走……」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OUYAYGMhh
「……還能恢復……還能……」
氣場的溫度逐漸驟降,原本銀白的同步線條染上幽暗的藍紫,像夜色下冰封的湖面。我的氣脈也被牽扯得搖晃不穩——這不是直接的衝擊,而是緩緩的節奏拉鋸,誘你跟上它的頻率,像在耳畔低語「留下來」。
我強行壓制自己的氣場,將同步層級鎖回穩定頻段,低聲警告阿寶:「別聽。」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tE1Tco7yK
他點頭,氣脈緊貼我側,無聲應和。
前方轉角的岩壁上,浮現一個殘缺的同步識標,巡羽留給我的頻段標記在那裡微微閃動。這標記並非新置,而是久遠前有人開啟過的痕跡——卻從未徹底關閉。
「觀測者——」阿寶輕聲吐出,彷彿畏懼打擾了什麼。
我上前,手掌貼在那斑駁的刻紋上。隱隱的脈動記錄映出幾條模糊的座標殘影,斷掉的字句只剩半截:
【——脈層崩解未止/共振鎖印原型座標記錄——】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GgdWiy8g5
【轉移——…不穩定……維持觀測……Lethe——】
抬頭,黑暗深處有條更深的回音脈道,在無聲中緩緩張開。前路已無選擇──只能更往裡去。
隨著我們踏入交錯場深處,異常愈加凝重。空氣似被無形重力壓縮,呼吸變得沉重。每一次氣脈微調,都像牽動了周遭的元素,周遭的一切都在回應我們的存在。
地面越往裡越濕潤,一層薄薄的淺藍水氣在岩縫間流動,散發幽光,卻不像普通的水,它似乎帶著某種靈性,默默觀察著我們。前方,一片濃密的蒼綠藤蔓網絡橫亙岩壁,藤上佈滿細小螢光粒子,暗夜裡像散落的星辰,吸引、卻又讓人不敢直視。
有些藤蔓彎曲成觸手狀,輕柔地撫摸岩面,猶如古老的感知者,捕捉一切微弱的能量波動。
「它們……在感應我們的氣脈。」阿寶輕聲說。
我屏息靠近一株,伸手觸碰。藤蔓瞬間顫抖,一股寒意沿著掌心竄入,似要將我拖向更深黑暗。我本能地縮手,周遭氣脈驟然激盪。
這裡的「植物」遠不只是植被,而是流動的守護者,古老而敏銳。它們的存在令空間更顯壓抑,也提醒我們:每一步都危機四伏。
忽而,一道微弱光芒從藤蔓縫隙間閃現。我和阿寶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穿過那片發光的網絡,終於,來到了一處豁然開朗的空間。
當我和阿寶踏進空間中央,視線便被那個人影牢牢吸住。她背對我們而坐,灰色披風覆身而下,邊緣沾滿風塵與斑駁的氣脈殘痕,彷彿與這片荒芜的場域融為一體。她的長髮蓬亂,暗影在髮絲間流動,讓人難以分辨是真實還是幻象。
她的雙手輕撫空氣,似在牽引某種看不見的波動,指尖掠過的瞬間,空中殘留的光點便緩緩閃爍。那些光點如同幽微星辰,圍繞她跳動,無聲卻不容忽視,像在無形中指引她的行動路徑。
我和阿寶停住腳步,屏息凝視。時間彷彿在這個瞬間凝固,只剩空氣裡隱約的氣脈共振。她終於轉身,低沉的聲音在靜謐中響起──
「你們來得太晚了。」
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挑戰的威嚴,像古老鐘樓敲響前的寂滅前奏。我沉默片刻,才問:「你是……?」
她微微側頭,映出一張年輕卻疲憊的面孔。幽暗的瞳孔深處,藏著一串密密的故事。如同滄海藏珍珠,那些往事在她眼裡閃爍。
「蕾提雅。」她自我介紹,口吻冷靜如冬泉,「我早就知道你們會來。」手指再度在空氣中劃過,脈動紋理浮現,彷彿和她的意志共舞。
「你們想要的,是鎖印結構。」她輕聲道,「可你們不知道,這些氣脈在遺忘之後,曾經有它們自己的生命。」她抬眼,目光直指我:「如果只是學技術,我可以教。但要記住──你的同步層越是不穩,危機就越貼近。」
我邁前一步,聲音如同低音弦線微顫:「那你在這裡,究竟在做什麼?」
她站起身,披風掃過地面,裹挾微塵。「觀察。」她語帶警告,「這裡,不是你們該涉足的領域。但既然到了,就必須承擔後果。」
她平視我們,目光像能穿透靈魂。「你們的路,才剛開始。」話音未落,她便轉向旁邊的岩壁,手指滑過縷縷脈動紋理,與那些古老符文交換無聲的對話。
「你來這裡,不只是為了技術。」她回身,眼神如寒鋒,「鎖印結構只是表象。真正的挑戰,是面對自己內心的裂縫。你不是完美,也不屬於天堂或混沌。你站在兩者交界,成了它們的目標。」
阿毛心跳如鼓,但仍困惑:「我該怎麼做?」
蕾提雅目光深邃,似要將未來的無數可能一一映入心底。「你能做的,只有選擇。」她頓了頓,語氣平靜卻有力,「選擇哪條路,決定了你成為什麼。」說完,轉身朝深處走去,腳步迴盪在潮濕的岩壁間,留下沉重卻堅定的回聲。
蕾提雅的步伐緩慢而穩定,彷彿每一步都已被她反覆走過千百遍。她的身影在暗影與微光交錯間漸行漸遠,卻那句話仍在阿毛心頭迴響,裹挾著不安,難以散去。
隨著我們深入交錯場,周遭重新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空氣彷彿屏住呼吸,每一寸空間都在等待──等待某種註定要發生的瞬間。蕾提雅領路,落石般輕盈,可神情卻像背負深沉的秘密。
「前面不遠,就是目標。」她忽然停下,側目對我解釋。「這裡,曾是適配體研究的核心場域。」她指向前方一片朦朧的陰影,那裡的空氣微微顫抖,像有無形脈動在悄悄翻湧。「傳說中的『遺跡迷宮』,曾藏著大量關於同步層與裂縫的實驗資料。」
阿毛瞇了瞇眼,疑惑地問:「迷宮……真的曾是研究設施?」
蕾提雅點頭,冷靜卻不失凝重:「確實如此。但它早已不復昔日模樣。當年為了穩定裂縫與不完全適配者的共振,科學家們在此展開亡命試驗,最後一切皆以失敗告終,設施也被棄置。可那些殘留的符文與結構,或許正是你所需的線索。」
阿寶的聲音在後方響起,帶著憂慮:「如果這裡已被放棄,真有用之物?」他環視四周,眉間緊鎖。
「危險並非來源於外界,而是這裡自身的紊亂結構。」蕾提雅轉身,目光如寒霜。「這裡的脈動場與普通同步截然不同,每一次干預都可能觸發未知回應。即便找到線索,也需慎之又慎。」
她走到一扇隱藏在岩壁的石門前,輕推,門軸發出低沉的呻吟。門後,是幽暗而深邃的通道。
「記住,一旦踏入,心底的恐懼與不安將被放大。」她語氣穩重,「符文會映照你的內心,不要被它們牽引。」
我屏息點頭,然後跨過那道門檻。門在背後緩緩關上,瞬間拉幾分陰沉。巷道內光線暗淡,厚重如黑夜,石板路面覆滿細沙,幾乎抹去了所有人跡。
「這些符文,看似靜止,卻在暗中流動。」阿寶低聲道,眼神在牆面上閃過一道道微光符號。「更像——活著的構造。」
蕾提雅毫不回頭,只輕輕頷首。「它們曾用以引導適配者脈動,研究如何修復不穩同步。迷宮本身,就是一個結構實驗:同步層與脈動交織,永不止息的試煉。」
我們繼續前行,空氣越發凝滯。每一步都似乎在推動周遭的氣場,符文紋理隨之閃爍,像覺察到闖入者的存在。
「前方即是關鍵區域。」蕾提雅停下,示意我們保持距離。「這裡的結構極度不穩,我們必須放慢腳步。」
就在此刻,一束冷光從前方角落撲面而來,不似日常之光,柔和卻不容忽視。阿毛心頭一震,緩步靠近,卻感覺空間忽然收攏,無形壓力瞬間將他攥在胸口。
「小心!」阿寶一把拉住我,退後數步。
一股強烈的脈動如浪潮般襲向我們,石板微微顫抖。就在那股力量幾欲將我們吞噬時,蕾提雅冷靜舉掌,指尖輕劃,散出幽微光點。那光點瞬息間化作無形屏障,平息了震盪,符文回復寧靜。
「這就是它的本質。」她淡聲道,「每一次闖入,都會激發符文的防禦反應。幸好,我能約束部分波動。」
我深吸一口濁氣,凝視蕾提雅:「這結構……會永久存在嗎?」
她的瞳中閃過一抹沉思:「永遠無法預測。這座迷宮,每一次探索,都是與自身與它的對抗。」
她話音落下,回聲在幽深石廊回蕩。阿毛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真正的試煉,才剛剛開始。
螺旋樓梯在昏暗光芒中緩緩盤旋,石階的邊緣刻滿微弱螢光的符文,仿佛隨著每一步都在輕聲吟唱。阿毛抬腳踏上第一階,腳底傳來輕微的顫動,像是在回應他剛剛的心境釋放。樓梯口向下望去,只見無盡的漆黑與微光交織,那深邃宛如空洞,讓人感到一絲敬畏。
「謹慎些。」蕾提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低沉而安定。「這些符文不只是標記,更是通道的脈動紋理。每一次踩踏,都會激發其中一縷能量。」她抬手在空氣中劃過,指尖輕輕碰觸那些光點,讓它們熠熠流轉,成為指引的光束。
阿寶緊隨其後,手輕按在牆邊的雕紋上,彷彿用掌心感知整條樓梯的節奏。他忽然側頭,眼神透出一絲驚訝:「這不是單純的石階……它更像是在回應我們的情緒波動。」他深吸一口氣,用意識穩住胸中的波動,整條樓梯的光芒瞬間趨於平穩,如同呼吸般有條不紊。
三人沿著樓梯緩緩上升,時間在這裡似乎變得扭曲,步伐和旋轉交織成一種奇妙的節奏。每一次轉角,蕾提雅都會停下,輕輕唸出古老的咒語,讓周圍的符文光點更為凝聚,劃出一道道光弧,引領他們向上。
終於,當最後一道階梯消失在腳下,三人步出樓梯口,眼前映入一間高聳的圓殿。殿頂如同鏤空的星穹,符文在拱頂邊緣緩緩流動;中央的石台上,幾本泛黃的古籍與一枚晶瑩剔透的脈動核心閃爍微光。那核心脈動穩定卻雄渾,彷彿封存了無數次實驗的精華。
「這就是知識遺跡的心臟。」蕾提雅輕聲道,目光中帶著一絲敬意與期待。「書頁記錄了裂縫運作的原理,核心則蘊藏著調節同步層的關鍵。阿毛,你一切的努力,都將在此刻得到檢驗——同時,也將迎來新的突破。」
阿毛站在石台前,胸口的氣脈穩定有力,他伸出手,輕輕撫上那枚核心。頓時,一道溫暖而深沉的波動自指尖傳遍全身,過去的恐懼與迷茫彷彿化作一道光束,融入核心之中。他閉上眼,默念:「我準備好了。」
晶核的光芒漸強,一層層脈動紋理從它中心向外展開,與身旁的古籍同時浮現半透明的浮雕文字。知識與能量在空氣中交織,等待他去閱讀、去感受、去掌握。他知道,下一秒,他將真正踏入裂縫奧秘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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