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天堂 - 【第十一章：浪未起】

「行吧，既然穩環沒再炸場，我們可以往下一步走了。」

索列斯一手搭在同步儀的邊緣，另一手把玩著一支細長的共振筆，像是在調弄一隻等待開弓的弦。

「第二課：潛層同步。」他朝我一笑，帶著那種慣常的輕挑語氣，「跟穩環不一樣，這次不是穩住你自己，是看你能不能跟外面的世界談一場不吵架的戀愛。」

我站在同步儀前，深吸了一口氣。

「上次我就進了同步層。」我說。

「那只是門口。」索列斯聳肩，「真正的同步不是你一個人穩下來就算數。是你得聽懂這裡——」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rIh4d5amy
他用共振筆點了點我額頭，「跟這裡——」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DbrMeqBk
又點了一下同步儀的中樞，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ZFUM690v
「怎麼一起跳舞。」

艾瑟娜在場邊冷冷瞥了一眼，但沒出聲。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5TQS9kiEj
巴雷歐則在一旁雙臂交叉，表情看不出是認可還是不屑。

索列斯啟動同步儀，數據紋路開始在空間裡懸浮。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GmsOljbu
和以往不一樣，這次脈動的流速更緩、更深，每一圈律動都像是故意被拉開距離，讓人忍不住想加快去對齊。

「別急。」索列斯輕輕點了點投影，「這一課的第一個陷阱，就是讓你以為節奏該快一點。」

我緩緩閉上眼，開始進入同步層。

那熟悉的精神層脈動再次圍繞過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Fg6ZrkNc
和休整前比起來，這一次，躁動感已經少了許多。

我沒有急著去「穩定」它。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cSGICtpX
而是試著把在氣脈觀測時學到的「等待間隙」感知延續進來。

氣層裡的波動不再是阻礙，而像是另一個在呼吸的生命體。

我嘗試放慢。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wj2yoRN8
不去追，不去拉。

而是等它來靠近。

第一層同步很快對齊，數據紋條顯示穩定。

但這只是入口。

很快，索列斯調低儀器的一層設定。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QeVA9O1X
脈動場忽然往下沉。

像是水流從表層潰開，拉我往下一層更深的潛流。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PYgS6Bhd
這裡的節奏更慢，律動幾乎細微到像心跳間的空白。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285ZXf154
不像第一層那麼容易跟上。

我感覺到自己的脈動在這裡變得生硬，像是呼吸卡在喉頭。

「想撐過去就別急。」索列斯的聲音在同步層裡透過精神層傳來，語氣帶著那種慣常的輕挑，「聽，它在什麼時候想讓你進去。」

那一刻，我終於理解：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sCRQp3Wg
同步不是「去抓」，而是「去被接受」。

脈動環微微鬆開，我在那層間隙裡慢慢沉進去。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fPFjtGgCM
像是水面開出一個口，讓我進入另一個更深的湖底。

同步儀的數據在那一瞬間穩定下來，曲線從碎亂逐漸滑順。

「好。」索列斯在場邊敲了一下共振筆。

我睜開眼，額上已是細汗。

「第一輪潛層同步合格。」索列斯一邊記錄數據，一邊嘴角還掛著那副吊兒郎當的笑，「還算像樣。」

艾瑟娜沒有表情。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kr4dGIOJ
巴雷歐微微點了點頭，但依舊不發一語。

「接下來，第二層同步。」索列斯朝我一笑，「不要以為剛才那層就是全部。」

「這裡的門，越進去越不肯開得快。」

我沉入潛層。

脈動在精神層裡一層層放緩，每一輪呼吸都被拉得極長，時間像是被抽空，只剩一種深不見底的寧靜。

同步儀的引導聲在耳邊逐漸淡去。

我感覺自己越過了那層穩環時學會的「間隙」，進入了一個更深層、更無聲的空間。

那裡沒有導師的聲音，沒有數據紋路，只有霧。

白色的，緩慢流動的霧，鋪滿四周。

而在那霧中，樹的輪廓再次浮現。

熟悉的枝幹，根鬚深深埋入這片不屬於任何世界的空間。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qXsFpMSf
在脈動停止之處，它靜靜立著，像是從未離開。

我想上前。

但這次，聲音比影像先一步抵達。

「你走得比上次深。」

那不是一個聲音，而是多個聲音，彼此重疊，如同潮聲在不同礁石間回響。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5JALwAPiC
男聲、女聲、年老、年幼，難以分辨。

「這不是你該來的時間。」

我停住腳步。

「你們是誰？」我再次問出口。

沉默片刻。

「我們是你還沒準備好聽見的聲音。」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TbBKBW52
「我們在這裡，因為那個世界不容我們存在。」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fN9JRWimu
「但你……你本來就不屬於他們的計算。」

霧在我身邊緩緩游動，像是這些聲音自己也在呼吸。

我想開口問更多，但就在那一刻，聲音緩緩壓低，帶著一種不確定的距離感：

「他對你沒有惡意。」

「但你得問自己：他想保護的，是你，還是那扇門。」

我屏住呼吸，指尖微微收緊。

「有些人……守著門，是為了不讓它開。」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3jW7DD9Od
「也有些人……守著門，只是因為他們怕門外的東西太過陌生。」

「他選擇相信秩序能修補一切。你呢？」

我還想再追問，霧已經開始漸漸消散。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CNdmpKSf
那棵樹的輪廓在霧裡模糊下去，只留下最後一聲低語：

「還不到時間。」

然後，一切歸於靜寂。

同步場的引導音重新回來，數據紋路穩定，導師的監控視窗再次接上。

我睜開眼，掌心冷汗微濕。

但心裡某個地方，卻比進同步前更亂了一點。

我從同步層回神。

氣脈仍在儀器旁緩緩旋轉，脈動曲線安穩，顯示這次同步並無技術層面的失控。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Nv8zYCefk
但我額上的冷汗一層未乾，心裡卻比剛進同步時更亂。

索列斯站在不遠處，雙手插在口袋裡，沒有立刻說話。

那副一貫吊兒郎當的樣子沒變，但眼神裡多了一層我之前沒見過的專注。

他歪著頭，看著同步儀上的殘留數據，指尖輕輕敲了兩下儀表台，發出「咚、咚」的聲響。

「感覺怎麼樣？」他的語氣依舊輕鬆，但少了平時的調侃。

「……不對勁。」我低聲說。

他挑了挑眉：「哪裡？」

我想了想，最後只擠出一句：「裡面有……不屬於同步層的東西。」

「什麼？」他眯起眼。

我搖了搖頭，沒能說出那棵樹，也沒說那個聲音。

索列斯盯著同步儀的數據線一會兒，然後抬手在面板上調出更深層的回溯紀錄。

「你的同步層……出現了一種不在預設頻譜裡的波段回響。」他語氣冷靜下來，手指沿著一段紋路劃過，「不是單向共振。」

他抬頭看向我，眼神裡第一次透出一點認真：

「你裡頭有個回音。」

「它不是你發出去的，但它在回應你。」

我呼吸微微一緊，卻依舊沒說出那片霧林、那棵樹。

「這是什麼意思？」我問。

索列斯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合上數據盤，雙手交叉倚在儀台邊。

「潛層同步，不是教你怎麼控制力量。」他語氣平靜，「是讓你看見你最深層的回應。」

「有些人，看到的是自己的恐懼。有人是憤怒，有人是遺憾。」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4fAyN0Qq
「那些東西，平時壓得好好的，藏在你的穩環裡。但進了這一層，它們就會自己跑出來。」

他頓了頓。

「最強烈的感覺會主導這裡。」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mL8i028Br
「因為同步，真正要對齊的，是你這副身體的底層『為什麼』。」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7bC4sQi7
「你為什麼還想站在這裡，還想繼續練，還不願意倒下。」

他敲了敲儀器。

「不弄明白這一點，你再怎麼穩環、再怎麼潛層，最後都會碎在自己手上。」

我沉默了片刻。

索列斯瞇起眼盯著我：「你在裡頭，看到什麼？」

我沒有回答。

不知為什麼，我選擇把那棵樹和那些聲音暫時吞了回去。

「沒看到什麼。」我低聲說。

索列斯看了我一會兒，沒有追問，只是輕輕一笑，像是對我也對他自己。

「好吧。那就繼續同步。」

他推開儀器，伸了個懶腰：「這一層，不會一次就搞定。」

「下次再深一點。」他補了一句，「看你自己，到底準備好沒有。」

我點了點頭，但心裡卻明白：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nf43Us0R
那不是我沒準備好。

是裡頭那個回應，還沒決定要不要真的讓我聽見。

第二輪同步結束後，索列斯沒有急著安排下一次。

他翻了翻同步記錄檔，靜靜盯著那一組不合規範的回響曲線許久，然後只是淡淡地收起資料，什麼都沒說。

接下來的幾天，我繼續按照訓練安排進行同步練習。

每一次進入潛層，循著那條緩慢的脈動，感知自己的呼吸與力量的律動對齊——那些我在穩環裡學會的間隙感，慢慢變成同步裡的一種節拍。

同步層一圈圈下沉，每一層都比上一層更緩、更深。

但我注意到：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sBJQqJs1
在每一次真正穩定下來的瞬間，意識總會滑向某個無形的邊界。

一個氣場裡的「空白區」。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5dtlmp0fm
沒有脈動，沒有回響，像是同步場底層本該封閉的某個接口，靜靜張著。

那裡沒有霧，沒有樹，也沒有聲音。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YEO8yDYK
只有一種讓人莫名心悸的寂靜。

好像只要再踏進一步，就會掉進什麼不該存在的地方。

我不敢告訴索列斯。

但我知道，那不是上次的幻覺。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0m0DU5OFq
那是在同步層裡，確確實實存在的一塊「未連接區域」。

「這幾次的同步回響，異常波段減弱了。」某天訓練結束後，索列斯翻著同步記錄說，「但還有殘影。」

「怎麼說？」我試探著問。

索列斯靠在儀台邊，手指敲著同步盤：「它不每次出現，也不穩定，但確實還在。」

「像是那裡有一扇門，沒完全關好。」

我一怔。

「我們本來設計這一層，就是為了讓你穩定精神、穩定力量。」索列斯語氣難得收斂了一些，「但你這裡——」他指了指回響數據，「多了一個沒在計畫裡的選項。」

「問題是——那選項是你的，還是別人的？」

他停了一下，眼神重新回到我身上。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也不打算逼你現在講。」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4EszlH0Ts
「但如果那東西是你自己的陰影，它會一直在那裡等你。」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7cQgMIbf
「如果不是……」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4qRioPJtz
他沒說完，只是輕輕一笑。

「這一課，做到這裡就先停。別急著再往下踩油門。」

「第三課之前，先穩穩把這一層結好。」

我點了點頭，但心裡知道，真正拉住我的不是穩不穩的問題。

是那個「還沒打開的門」，一直在底下靜靜等。

像潮水退盡後留下的一個深坑。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SZIz6tIM
看不見底。

但我感覺得到，它還在那裡。

就在索列斯合上同步記錄的那天傍晚，三位導師一起在訓練場外的小會議室裡簡短交流。

我坐在場邊，沒被叫走，也沒被請進那一圈討論。

但他們的表情，從不掩飾什麼。

巴雷歐眉頭緊鎖，艾瑟娜則始終冷眼旁觀，索列斯難得一臉正經，沒有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笑意。

半晌，巴雷歐冷冷拋下一句：「這層結得不夠深，再穩也撐不住下一輪。」

索列斯點點頭：「我能拉回表層的共振，但這傢伙的深層裡……有些東西不是我們這一套穩環法壓得住的。」

艾瑟娜終於開口，語氣比平時更冷。

「這裡不是撐場面撐出來的問題。」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sGgcMgfEb
「是他的根結本身不穩。」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iOlPmtP3
「潛層同步最多只能讓他浮在表面，不處理底層，過不了下一步。」

奈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邊，靜靜聽著，沒插話。

最後，是艾瑟娜自己轉向我。

「明天，換我來接手。」

「準備好。」她的語氣毫無溫度，「我們進入第三課程。」

「脈動對齊不是你要的答案。你要的，是撐得住自己。」

她轉身離去，腳步沉穩，一絲不拖泥帶水。

我沒說話，只感覺脊背微微發冷。

第三課。

她不需要多解釋。

光是那雙眼裡的寒意，就足夠讓我知道，這一關不會是上一課那樣的「等待」。

這次，可能是硬生生的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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