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情人》 - 這母乳有點苦

我漸漸發現，這個家庭裡，最有權力的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

那位日日提著湯鍋進房、語氣斬釘截鐵的老太太。

嫲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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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母乳是世界上最好的食物。

但她也堅信，李詠珊的母乳「一點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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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說要改用奶粉，因為她覺得「用奶粉是懶惰人的選擇」。

但她會日復一日地端出各種補湯，迫媽媽把自己吃成一頭「會下奶的母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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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魚湯多煮了半小時，精華都在裡面，喝完再吃飯。」

「中午吃鱸魚、晚餐吃雞腿，這些對妳的奶都有幫助。」

「還有這個花生豬腳湯，早晚各一碗，不能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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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說完這些話，她就會把湯匙遞到母親面前，語氣不容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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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就是這樣吃的，三個孩子都是親餵母乳長大。為什麼我行，妳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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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總是低著頭，不敢回嘴，只是默默地吃、默默地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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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天吃五到六餐，每餐至少五菜一湯，還得搭配兩碗白飯。

有時吃到一半她會捂住嘴角乾嘔，但嫲嫲總是說：「這是妳身體虛，不能不補。」

「女人坐月子，不能挑食，不能偷懶，更不能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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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她實在吞不下，湯匙停在嘴邊，手微微顫抖。

章梓恆剛好走進病房，愣了一下，問：「妳是不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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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一震，終於有人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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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秒，嫲嫲就回頭說：「沒什麼，是喝湯喝太快了。我看她這幾天吃太少，才會這麼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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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抿著嘴，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然後繼續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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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包巾裡動了動，想爬起來把湯碗踢翻。

可惜我還沒長出足夠的肌肉，也不會發出複雜語言，只能「哼」了一聲，被媽媽當作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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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她大概不知道，那些進到她胃裡的食物，已經悄悄傷到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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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的午餐，她好不容易喝完一大碗紅棗雞湯，正要放下碗時，嫲嫲忽然端出另一碗透明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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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米酒水，雞湯裡我沒加，怕醫生說妳不能喝，所以額外煮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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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一愣：「醫生不是說，哺乳期間不能碰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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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醫生太保守。」嫲嫲的語氣理直氣壯，「以前我們都是這樣吃的，怎麼到妳這一代，就變得那麼金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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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低聲回了一句：「可是祈祈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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嫲嫲瞥了我一眼，冷冷地說：「她哭不是因為妳喝了酒，是因為妳沒奶。等妳奶夠了，她自然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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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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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經衰弱，但這樣的邏輯實在太荒謬。

在這樣的環境下，我開始分不清楚，究竟什麼才是正常。

餵奶的女人痛得咬牙，進補的女人吃到想吐，被說沒用、被說不夠力，還得微笑著說：「謝謝妳的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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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只能躺在這裡，看著她一邊努力愛我，一邊被逼著討好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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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不想堅強，她是太習慣了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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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覺得胸口悶得難受。

一個念頭在心裡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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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為她做點什麼嗎？

哪怕只是一點點，讓她知道，自己不是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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