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情人》 - 這女人的懷裡，有我討厭的溫柔

嬰兒的世界很安靜，也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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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是，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躺著、被抱著、被餵食。

吵的，是我身邊的人不停說話，卻沒有人知道，我其實聽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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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被包裹在厚厚的毛毯中，躺在醫院病房裡一張略顯老舊的床上。

每隔幾小時，就會被抱起來，貼近一個溫熱的胸膛，強迫我進行人生中最早的一項「社交行為」——吃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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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開始是抗拒的。

不是因為人奶不好喝，而是因為，那個人，是我的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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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詠珊。

我的母親。或者說，這一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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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我從未見過的人，卻讓我本能地排斥。

我曾經那麼努力地想與章梓恆共度一生，死後他卻把我遺忘，與別人共組家庭。

而她，就是那個「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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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張蒼白的臉，眼神裡寫滿疲憊，笑容小心翼翼，動作生澀而溫柔。

她看著我時，語氣輕輕地說：「來，祈祈，媽咪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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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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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討厭她抱著我，就像我曾經幻想過與章梓恆的孩子會被我親自抱在懷裡一樣。

我討厭她的溫柔，就像這份溫柔本該屬於我。

更討厭的是，她並不知道，我恨她——卻還如此小心翼翼地抱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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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身為一個嬰兒，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只能被迫含住她的乳頭，像個凡事都不懂的孩子般張口吸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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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有些疼痛，眉頭微微蹙起，低聲說：「不要咬，會痛喔……」

然後，她又自己笑了笑，輕聲道：「不過咬人也代表你有力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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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可以在這樣疲倦的狀態下，還對我笑得那麼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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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有些混亂。這樣的情敵，好像與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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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未整理好情緒，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一道冰冷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切：

「妳還沒餵完嗎？孩子一直哭，是妳沒餵飽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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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不用睜眼也知道，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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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看起來六十多歲的婦人走進來，表情冷硬，眼神直接落在我母親身上。

那是章梓恆的母親——我前世的準婆婆，今世的嫲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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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尖銳而直接：「頭兩天沒奶，現在這樣勉強擠出幾滴，就以為自己能當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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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低著頭，沒有反駁，只是更小心地調整我的姿勢，讓我吸得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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嫲嫲繼續說道：「妳看看，孩子一見到妳就哭，會不會是妳的奶沒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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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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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能講話，現在大概會大喊一句：「妳才沒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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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不能。我只能把怒火轉化為吸奶的力氣，把她那句「奶沒營養」狠狠吞進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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嫲嫲見母親不作聲，語氣更不客氣：「我那個年代，自己一個人帶三個孩子。現在這些年輕人，怎麼這麼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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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內心一陣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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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三個孩子」這種話，在她口中似乎變成了一種勳章。

但她可知道，這個時代的媽媽們，面對的壓力、孤立無援，遠比她當年更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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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母親的肩膀微微顫動，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但她沒有哭，她只是低下頭，貼近我額頭，聲音沙啞而輕柔：

「對不起……媽媽已經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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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是針，無聲地刺進我心裡某個柔軟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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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有點分不清楚，到底是因為疼，還是因為難過，眼角開始發熱。

但我依然告訴自己：不能心軟。這女人搶走了我前世最愛的人，她不是我的媽媽，她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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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隔壁嬰兒床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哭聲，彷彿天崩地裂。

我被嚇得一哆嗦，隨即本能地爆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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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一驚，急忙把我抱緊，手忙腳亂地哄著：「祈祈，別哭別哭……媽媽在這裡，媽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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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心裡某個聲音說：「妳根本不認識她，卻又好像沒辦法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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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懷疑，這輩子，該怎麼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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