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情人》 - 這個女人也許只是嘴巴壞

自從我開口叫了爸爸之後，這個家便進入了「語言監聽模式」。

人人都在等我下一句，媽媽最愛問：「祈祈，你會不會再叫媽媽一次？」

爸爸則不甘示弱：「昨天已經叫爸爸三次了，今天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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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裡含著奶嘴，心裡嘆氣：

我不過是剛學會發聲的嬰兒，不是錄音機，請各位放過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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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嫲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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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踏進門口，目光環視四周，語氣不帶情緒地說道：「地板有些濕，孩子若著涼了怎麼辦？你們昨晚是不是沒關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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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立刻回應：「有開暖氣，不會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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嫲嫲輕哼一聲：「開暖氣也沒用，小孩子體質弱，受了風就容易出狀況。你怎麼照顧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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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欲開口緩和氣氛，卻被嫲嫲一句打斷：「你說得輕鬆，真出事了，又不是你在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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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暗暗點頭：這劇本我太熟，開場三句不離「你們不會帶孩子」，風格依舊，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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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接下來，她坐在沙發上，將我抱起，仔細打量，說道：「看來是胖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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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替我整理袖口，一邊低聲補上一句：「雖然你媽媽的母乳不多，好歹還算養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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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聞言沒出聲，但我能看見她手中杯子的指節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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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也沉默了片刻，想開口時，嫲嫲忽然轉向他說：「我早上燉了黃豆豬腳湯，放在冰箱了，記得熱給她喝。母乳好不好不只是靠補，但人還是要補一點氣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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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抬起頭，似乎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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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嫲嫲提起我學會叫爸爸的事，語氣照舊淡淡地說：「女孩子就是嘴甜，會說話是應該的。不過她還沒叫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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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笑了笑：「媽，祈祈還在學，總有一天會叫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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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不叫也沒關係。」她低頭夾菜，「反正也不算真正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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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起來輕描淡寫，但我看見媽媽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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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下一句話卻讓整個空氣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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嫲嫲忽然說：「我昨天還和樓下的鄰居提起，說我們家祈祈才這麼小，已經會叫爸爸媽媽了，比她孫子還快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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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怔住了，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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嫲嫲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低頭，替我撥開碗裡一點太大的菜葉，語氣平平地說：「這些孩子還咬不動，不適合吃，別讓她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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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然板著臉，語氣不算好聽，但那個瞬間，我忽然意識到——

她一直在看，一直在管，只是不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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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爸爸抱我去洗澡，媽媽在廚房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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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浴室望出去，看見嫲嫲站在廚房門邊，悄悄將媽媽未洗淨的奶瓶拿起來，用水仔細沖洗，消毒，再擦乾、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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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說話，也沒讓任何人知道。

媽媽走進廚房，看見東西已經洗好，愣了一下，沒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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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我睡得特別熟。

迷迷糊糊中，彷彿聽見嫲嫲坐在客廳，對媽媽說了一句：

「妳不是不會，只是還不夠熟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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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她又補了一句：

「慢慢來吧，孩子會感受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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