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記-本作週更 - 1-1 七月十五

時值孟秋，雖不炎熱卻仍微帶燥意的風帶著黃葉、悲傷以及無數如意或者不如意的故事而來。在這樣的季節，人們尤其是詩人更尤其是落榜的詩人總是時常觸景生情，寫下無數蹩腳的打油詩。大多數老百姓沒有雅趣，也沒時間和心情吟詩作對，卻也隨著空氣中沙啞的蕭瑟對周圍生出很多不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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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客棧門口的一個小姑娘這時候心情就很複雜，因為眼前站著一個奇怪的陌生人，正盯著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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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人，首先要學會的就是顧客至上，無論是怎樣奇怪的客人，都應該付出最大程度的容忍。但當這個顧客只是站在那邊什麼都不買且一連持續好幾天，就是一個逐客的好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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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這個大姐，你老站在我攤子前盯著我看，又不買糖，嚇到客人了好不好？能不能讓讓？」在連續數天的忍耐，小姑娘終究是沒忍住肚子裡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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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五天前，攤子旁突然出現一個少女，盯著鋪上的糖畫看。小姑娘可以不在意，只要你出錢。問題在於，攤前這個傢伙就只是一直看著，而沒有出錢買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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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五天，小姑娘的耐心也被消磨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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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站在攤前的少女，向旁邊挪了幾步，繼續站著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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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靈動的眼瞳閃過一絲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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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站在旁邊不也一樣嗎？你就這麼站在旁邊，有誰敢來買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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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疑惑的展開雙手，自上自下，由左至右看了看，認真說到：「不奇怪，不會嚇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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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雖是自評，卻是一個十分中肯的評價。少女身著一襲青衣，髮間的簪子配著一塊玉雕，雕的是一隻青鳥。她的雙手淡然負在身後，眼神卻專注的盯著攤子在看。如此氣質，雖在市井之中，卻不顯得突兀，反而有種說不上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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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在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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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腰上配一把劍！這大街上的誰看到配把劍的人還敢來我這攤子買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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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的眼神從惱火轉到無奈，沒好氣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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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理解了，但似乎並不打算接受，板起臉，嚴肅說到：「劍如手足，不能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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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板起臉，但在這麼一張清秀的臉上卻不給人嚴肅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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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麻煩你離開，我要賣東西。」小姑娘相當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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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要看這些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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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不乾脆買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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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很有道理，那我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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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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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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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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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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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沈默之後，少女拿出一錠銀子，買下了全部的糖畫，離開了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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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還是個有錢的怪人。」小姑娘一面咕噥，一面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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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玉城，是大珩帝國與和朝月聖土的邊城，也是琥珀關後的第一道城。觀字得意，此城周圍的山峰如同未經打磨的玉石一般青翠，卻不似成玉溫潤而渾圓明亮，而是帶著邊塞的稜角與銳氣。清晨時分，濛霧和薄雲環伺於山腰乃至山頂，如同數柄帝國向星辰而行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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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以上情境唯有春與夏才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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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時山頭上一抹潔白或許還能讓人感到乾淨而舒服，但秋天時一片枯黃，配上劍般的山峰，就好像劍刃生鏽一般。將散未散的薄霧襯出滄桑之感。一眼望去，一股淒涼的味道湧上心頭，令人看了便想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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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令人沮喪時候，來一支糖，才是最棒的良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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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兩年前出現這個想法，小姑娘就瞞著家裡偷偷在城裡的大客棧旁立了一個小攤子。為了做出特色，又摸索了一些手法，畫起了各時節景色的糖畫販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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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下來，小姑娘的手藝愈發精進，從最開始的麥芽糖，到加入紅糖，白糖，以至於在賺錢之後進貨的各色砂糖，畫出的畫面也越來越豐富。不久前，小姑娘還研究出了以糖刻出風景的薄糖餅--就是帶有彩色糖畫的可麗餅。老顧客們時常在餐後花點銅板，買一支糖畫或一張薄糖餅作甜點。這也促使小姑娘積極的四處取景，畫出璞玉城城內或四周的一幕幕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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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月滿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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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輕巧地沒入半為銀白，半如暗墨的山，從ㄧ片樹海中鑽出，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山澗。玉盤皎皎，繁星失色，秋風彿起凋零的枯葉，沾著霧氣的黃葉就著月光乘風而行，如一座座輕舟橫渡夜空。明月的倒影在水中隨者流水的歌唱輕輕搖曳。月光之下，繁雜的萬物鍍上一層銀邊，在秋夜中盛開清冷與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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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情景，令小姑娘很是滿意，眨了眨眼，待回家後以糖畫重現。那對靈動的眼瞳反映著星辰的微光，顯得格外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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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姑娘卻有一個不滿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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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的輕奏中，一直有一道笛聲。與普通的笛聲不同，這道笛聲並不一昧平和，而是在綿綿柔音中隱現鋒芒，似是與河水應和，又似與月華爭鋒，又或者只是為了引起某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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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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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停止，一個令人放鬆的男聲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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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個小姑娘似乎並不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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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多少遍，不要叫我名字，我會覺得很不舒服。」稍一停頓，又到：「還有，這大晚上別吹笛，招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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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的關係，若是叫你莫姑娘，不免太過生分。」男子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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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關係？不過來買了幾支糖，我可不希望你誤會什麼。」莫零皺起了眉：「在我看來，我對你就是簡單的顧客和老闆而已。要叫，請叫我莫老闆，我叫你奪少爺，別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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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奪少爺聽到後微微一笑，輕輕地問：「那麼何不告訴怎麼樣的關係才能稱呼妳的本名？做妳的朋友？認識如此之久，總不能還像兩個陌生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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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來這句，告訴你，除非你變我爹媽，不然別想叫那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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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識半年，我一直很好奇，修行之人理應將名字視作自己的在世界的錨點，妳也曾嘗試踏上修行大道，必然了解這點。為何妳卻對莫零這個名字如此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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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管。」莫零扔下這句話，轉身向山腳而去，準備回璞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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