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魂千年 - 哪來的瘋子

年輕人送人進門後，只說了幾句便拍拍手離開，彷彿交代了一件善事，輕鬆轉身回到自己的現代生活之中。他並不清楚，自己送來的不是街友，也不是精神錯亂者，而是一位被千年時間隔絕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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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的冷氣吹得微涼，牆壁白得刺眼。贏政被安置在一張鐵椅上，眼前的桌子擦得發亮，對面坐著兩名穿制服的男子，一人拿著筆，一人對著錄音機按下紅色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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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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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政。」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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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筆一頓，挑眉，「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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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始皇，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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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望一眼，年輕的那位忍不住笑出聲：「喔喔喔，秦始皇駕到！小的們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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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那位皺了皺眉，按著職責繼續問：「你從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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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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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尖又停了一下，「咸陽？還是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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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咸陽者，大秦帝都。」贏政眼神一沉，語氣嚴正，彷彿面對的是不識皇命的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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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員皺眉，低聲對搭檔說：「他講的好像是中文，可又不像…好像什麼古代戲裡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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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什麼朕、咸陽、什麼……六國？喔對，他剛剛還說什麼駕崩、入殮……這什麼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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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警察忍不住悄悄笑了一聲，「不過他講得倒是挺認真，口音也怪怪的，像是古裝片裡那種講話慢吞吞、句句押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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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好是中二病發作的演員，劇本背太熟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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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政看著他們交頭接耳，臉色漸漸冰冷。他分明是陳述真相，卻被當作笑話。他的語言被當成台詞，他的身份被當成狂想。他能感受到——這些人不信他，也不理解他，更沒有一絲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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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升起一股荒唐的恥感與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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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等無識之輩，竟敢置朕於此，視若狂徒？此乃何地？竟敢審問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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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話落入警察耳中，只餘一串不明不白的古調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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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冷靜點，現在不是拍戲喔。」年輕警員語氣放軟，半哄半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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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也沒證件，我們會聯絡社福單位，讓他們先來評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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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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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欸，別再朕了啦，你現在不是朕，你現在是……是個需要幫忙的迷路大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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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政閉上了嘴，緩緩垂下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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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如此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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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之手已空，語言不再為他所用，身份被視作妄想。

他是真實的存在，卻在現世裡成了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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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穿越千年的重生，似乎只是換了一種形式的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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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輛車門關上，車內冷氣如寒霜，贏政坐在座椅上，兩旁是兩名神情冷靜、卻眼含戒備的身影。他看得出，那不是禮送，而是押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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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路穿梭在陌生城市之中，鋼鐵高樓如冷眼圍觀，萬千人影流動不息，卻無一人認出他——秦始皇，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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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被送進那間潔白得近乎無塵的醫院時，他還以為這是什麼新的審訊場所。許多穿白衣之人來來去去，說著他聽不懂的話，手裡推著怪異器械，有的發出滴滴聲響，有的閃爍著藍光紅光，像是妖獸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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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掙脫，想質問他們究竟是誰、為何囚他，卻很快被按在床上，那張床冰冷、柔軟卻有力，鐵扣如枷鎖般扣住他的手腳。他扭動身軀，眼神猙獰，怒聲吼道：「朕，乃秦始皇贏政！朕乃天下共主，萬民所伏，爾等竟敢如此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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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話落入眾人耳中，只是一連串古怪、艱澀又高亢的音節。醫護人員互望一眼，有人皺眉，有人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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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重妄想，情緒激動，立即備注射，檢查腦部有無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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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他力氣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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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有束縛帶，他掙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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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政眼中血絲乍現，他感受到異常的憤怒——這些人，不只不知禮數，更視他如畜牲。那機器逼近他身體，冷冰冰地貼上他的額頭、胸膛、手臂，還有一根長針刺入他皮膚，冰涼藥液入體，讓他的四肢逐漸失去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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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朕要你們……全、部……滅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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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他的視線模糊起來，似有一道白光閃過腦海。他想掙扎，想怒吼，想讓天地震動、江山塌陷，卻只能僵直地躺在那張白床上，如一具失了聲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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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千軍萬馬前指點江山，曾於金殿之上一言決萬命。如今，卻在這個沒有臣子、沒有諫言、沒有尊卑的世代裡，被當作一個瘋子，被壓制、被扣住、被測量與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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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極，卻無處可發。那一瞬，他比在地宮中困了千年還要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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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囚籠，不是石牆與黃土，

而是——世界不再聽懂他說的話，不再承認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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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燈光白得過分，一盞盞掛在天花板上，把整個檢查室照得如同手術台上的刑場。幾名身穿白袍的醫生圍在螢幕前，屏氣凝神地盯著那一串串掃描影像與檢驗數據，臉上的表情從專業的冷靜，漸漸轉為困惑、震驚，甚至……微微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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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部結構完全正常，沒有任何萎縮、破損、或是腫瘤的跡象，腦電波甚至……極穩定，異常地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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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他的語言模式不僅落後幾百年，幾乎像是某種……古文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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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這血液細胞的排列，密度比常人高出一倍，但沒有病變，也不是任何一種遺傳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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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體內的細胞……幾乎沒有老化的跡象。他的白血球再生能力強得離譜，就像——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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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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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脫口而出，空氣頓時靜止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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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年長醫師皺眉，低聲道：「別鬧，這是醫學機構，不是科幻片拍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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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自己也無法否認——他們眼前這個被當作精神病患綁在床上的男子，他的身體似乎與「人類」這個物種存在某種偏離，微妙、難以歸類的偏離。他的血液流動速度略慢，卻不凝滯；骨質密度高得驚人，但並非病態；甚至連身體內殘留的氧化痕跡都極微，好像……他的細胞，從未真正「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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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群面面相覷，一名年輕助理醫師小聲問：「會不會……真的是從某個古代文明封存至今的個體？比如……冷凍人，或古代某種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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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過哪個瘋子說自己是『朕』，還咬文嚼字成這樣，講起話來像歷史教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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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他不是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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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陷入沉默。螢幕上的數據還在跳動，那是一個活人，不是化石，不是資料錯亂，而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毫無現代身份紀錄的人，他的身體像是古代文明的殘響，而他的語言……則是一個時代亡魂的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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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贏政睜著眼，目光如劍，即使身體被束縛，意志仍未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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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但他能感受到那些眼神的變化。那不是普通的醫治者對病人的憐憫，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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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者對未知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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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起眼，深沉一笑。

「終於，爾等知道，朕……不是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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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的門緊閉，玻璃窗被白布遮住，所有光線皆隔絕在外，空氣裡瀰漫著壓抑的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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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高階醫師與研究主任低聲討論，桌上擺著檢驗報告、腦波圖與多張紅外線掃描影像，每一份資料都像在宣告——這個「病人」，極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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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什麼精神病患者，也不是誤闖都市的流浪漢。」一名神經學專家低聲道，「他的細胞老化率遠低於正常人類的標準，甚至接近靜止狀態。這可能是……人類不老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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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能輕率公佈，也不能讓他落入媒體手中。這種等級的發現，一旦失控……」另一人眼神冷峻，「他說他是秦始皇？不管是真是假，我們都必須看待他如同一項——重大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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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想想看，如果這是真的——這是真正的歷史人物，是千年以前的活化標本。他體內可能攜帶古代基因序列、環境記憶、甚至未知藥物的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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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病人，這是一道傳世的門……一扇可能改變現代醫學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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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醫學，還有歷史、人類學、甚至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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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的尾聲，眾人終於達成共識——將贏政移送至境內某個隱密的研究單位，代號「長生計畫」，名義上是保護，實則隔絕所有外界接觸，連院內絕大多數員工也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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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甚至開始準備新聞口徑：「一名精神異常的街友由社福單位安置，正接受長期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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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實際上——這將是人類歷史上第一位被「收容」的皇帝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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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病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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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政望著窗外無月的天空，四肢仍被束縛，身上管線相連，耳中時而傳來機器的嗶聲，時而聽見醫生們以低語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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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這群白衣之人究竟欲圖何為，但他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什麼——被他們視為寶藏，被他們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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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笨人。身為帝王，他讀得出人心中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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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目光不再是戲謔，而是渴望。不是看他，而是看他體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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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要奪朕之命，取朕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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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一聲，閉上眼，聲音如幽雷般響在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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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等妄想操控朕，卻不知——朕既甦醒，天下終將為朕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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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四肢被鎖，意志未曾鬆動；

即便被當作樣本，心魂仍是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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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千古一帝，

如今，只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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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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