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筆成焰 - 第三十六節：風中無聲的約定

暮春傍晚，細雨綿綿。

婉娘因雲府與巡撫府合作新繡圖事宜，被邀至柳溪書院設席應對幾位文士與畫師。交涉畢，天已擦黑，院外冷風裹著初霧。

小桃因腹疾先行回府，她便只帶一名車伕在側。誰知書院外道路因雨濘難行，馬車陷於泥地之中。

婉娘靜立於書院門前長廊下，烏髮微濕，抬首望著朦朧的天色，一身素衣被晚風吹得輕貼身形，眉間靜如畫，眸中卻藏著疲憊與警惕。

忽聽遠處馬蹄聲漸近，一騎急馳而來，在門前穩穩勒馬而止。

「怎一人立於此地？」熟悉的聲音，低沉穩重，如山間初雷。

婉娘轉眸，見裴祁澤披墨色斗篷，已下馬立於她面前。

「將軍怎會在此？」她語氣平靜，心中卻如水面泛波。

「書院內官人多半與軍中有涉，我偶接文帖至此。恰聞車伕言妳困於雨巷，便來看看。」他語畢，目光落在她微濕的髮鬢與裳角，眉頭微蹙。

「多謝將軍一念關照，倒叫妾身不至淋濕。」婉娘微微一笑，語氣帶淡淡疏離，卻溫柔有禮。

裴祁澤一頓，接過她手中書卷，為她撐起斗篷一角，護她至廊邊避風處。

兩人並肩而立，風過松影，雨聲落在簷前，靜謐得像隔世。

「近日妳受了不少事，雲府風波、畫冊之事、太后試探……我都知些。」

婉娘望著雨簾，聲音淡淡：「都過去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低聲道：

「妳明知前路危險，還不退一步？」

婉娘抬頭，眼神清亮：

「退一步，誰替我擋第二步？第三步？」

「我知道沒人真能護我到底，所以我選擇不退。」她輕輕一笑，神情中沒有自憐，只有堅定。

裴祁澤的手慢慢握緊，又鬆開。

「我不能許妳護妳一世，官身所限，軍令在肩……」他聲音低啞，停了一下才說出下句：

「但只要我還在，妳不會孤身一人。」

婉娘一愣，心微微一動，卻未開口。

雨勢忽停，簷下滴答聲漸歇，天邊一道霞光透出。

她轉身看他，柔聲道：

「你不須為我撐傘，只要在雨中不走，我便知足。」

兩人目光交會，皆無言，卻比千言萬語更深刻。

他送她至馬車前，未再多言。她掀簾前，忽地低聲道：

「裴祁澤，若有一日我選擇與整個局對抗，你仍會在嗎？」

他目光如劍，卻語氣極輕：

「若妳願，哪怕全世界與妳為敵，我，也不離。」

車行緩緩離去，婉娘掀簾回望。

他仍立於雨後泥地，未走未語，風拂袍角，身影沉靜如山。

她唇角微動，輕聲呢喃：

「那便好……只怕日後風更大，有你陪我走，才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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