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筆成焰 - 第十六節：夢中故人與心中自問

夜深，帳幔低垂，燈火已息。

雲婉娘輾轉難眠，心裡仍縈繞著那封無名信箋的字句。她閉上眼，只盼自己能短暫逃離這一切，如同逃離一場精心安排的盛宴——熱鬧卻令人窒息。

不知何時，她睡去了。

夢裡，她又站在熟悉的地方——那棟租屋處的白牆小套房，電視還開著，牆角擺著她那張二手工作桌，上面放著沒洗的馬克杯與摺得歪歪的平價日曆。

她低頭，看見自己又變回原來那個模樣——單眼皮、鼻樑塌、小腹微凸，穿著那件皺皺的灰色衛衣。

門忽然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婉兒，妳連續兩週都沒準時交稿，這樣我要怎麼幫妳爭取轉正？」

是她那個冷臉的主管，吳敏。

她想開口道歉，卻發不出聲。吳敏像沒看見她的掙扎，只冷冷地說完便轉身離開，腳步聲在走廊回盪得刺耳。

畫面一轉，母親坐在飯桌前，電話夾在肩膀與臉頰之間，一邊剝花生，一邊說著：「我女兒哪有出息？長成那樣還不快點嫁人。」

母親笑得隨意，像說著別人的事。

婉兒站在一旁，突然好想大聲喊出：「我真的很努力啊！我不是妳說的那樣！」

可她依然無聲，只能無力地看著那一幕幕重播。

接著畫面再轉。那是一次大學的迎新晚會，她鼓起勇氣站在學長面前，雙手緊張地攥著衣角，卻在他輕描淡寫的「妳人很好，適合當朋友」中一瞬崩塌。

她那時笑著說沒關係，轉身後卻紅了眼眶。現在她看著那個哭泣的自己，竟再也認不得那是誰。

就在這時，一束光照來，夢境中的空氣像被水攪動般泛起波紋。

她回過身，一面銅鏡懸浮在空中，緩緩轉向她。鏡中映出雲婉娘的臉，清亮如水，從容淡定。

「我是妳嗎……還是妳只是我夢裡的樣子？」

她輕聲問自己。

夢境回應她的，是一陣無聲的風，一圈圈擴散開的靜謐。

她伸出手，想觸碰那面鏡子。就在指尖碰觸鏡面的一瞬，一切像泡泡破裂——現代消失，光影碎裂，天地翻轉。

她驚醒，坐起身，冷汗浸濕額角，手緊緊抓著被子。

帳外天光微亮，晨曦尚未透入房內，整個世界都還安靜著。

小桃在門外輕喚：「小姐？妳醒了嗎？」

她輕聲回應：「醒了。」

只是心中那道問題，仍未解開：

「如果我不再是林婉兒，也不是原來的雲婉娘……那我，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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