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過 - 第三章｜第一節｜「妳想用什麼，對抗真相？」

第三章｜第一節｜「妳想用什麼，對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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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臺的冷光在我眼前一層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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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視畫面中，她的身影仍然靜止如初。坐在那張孤立於記憶資料區深處的椅子上，雙手懸在膝上，指尖微曲，像是握住了什麼也像是什麼都沒有握住。那雙眼無聲地盯著眼前那幾頁薄薄的文件，一頁接一頁，沒有翻動聲，只有數據自資料夾縫隙間被她的目光燒蝕、壓緊、刻印在某個再也無法抹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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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調整了焦距，把畫面推得更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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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的那頁資料，早已不在軍部流通的主線檔案中，是我從一次被遺棄的機密庫中親自調出的副本。當年計劃執行初期，E-R0的主導單位曾製作過一份「反應預測評估報告」，評估在極限壓力下，實驗體是否具備異常人格裂解與覺醒風險。

那份報告裡，Kestrel-07的標記被特意標紅三次。不是因為她數據異常，而是因為她在無任何預兆的情況下，曾於模擬訓練中殺死觀測者，且在五秒內進入完全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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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分析顯示，那不是錯誤。

是她的意志，在壓制控制指令後的，第一個行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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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這件事，當然也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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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中，她看完那一頁時停了一下，並沒有立刻翻頁，而是緩緩將資料放下，右手在大腿上輕輕敲了三下。那是她的思考模式在切換——從接收資訊轉為統合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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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頁，是我放入的碎片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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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軍方報告，而是一份被錯誤編碼的E-R0心理植入模擬圖。裡面標示著「行為修復結構」的邊緣區塊，推演出若實驗體具備過強自我意識，將導致情感輸出異常、不穩定偏執與「逆向保護性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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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被手寫地塗抹在那段預測結果下方，像是某個撰寫者在報告成稿前最後一秒的遺言，潦草、焦急、力度大的好似要把紙張穿透，卻也隱藏不住那一絲些微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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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是蘇芷的筆跡。

而我更記得，這張資料原本不該還存在於這個空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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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讀到那裡時抬起頭，眼神並沒有朝著鏡頭掃來，只是將身體向後仰，讓椅背微微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響動，像是某種壓力從她胸腔深處向外爆裂又被她強行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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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將畫面靜音模式關閉，然後重新播放她進入檔案室前的三十秒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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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肩膀當時其實已在顫抖，進入房間的腳步比平時沉重半拍，眼神中有一道不尋常的空白，是習慣了壓抑的人的本能，當情緒準備出現時，她總是會先關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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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那樣，一如我最初見到她時那樣。

不肯讓任何人知道，她其實正在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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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看了一眼桌上那份尚未遞交的高層回覆申請，表面蓋章為「鶴翼計劃第一階段補正提案」，內頁實則附有我新增的第二階段假設行動草案，草案中標示的主行動者為——Kestrel-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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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白羿，是Kestrel-07，是她那即使只剩下燃燒過後的空殼，也想抹滅的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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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希望她看見這一頁。

也許她會翻到，當然也可能不會，可我沒辦法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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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知道她會讀到最後一頁，那一頁沒有數據，只有一段由我親筆寫下的備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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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要用什麼，對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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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文字，我寫下時用了整整兩個夜晚，才決定留下。不是為了指引，也不是為了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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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我知道，她終有一天會發現，這世界不是只有真相與謊言，還有選擇，她還能做的是選擇即將要走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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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看向監視螢幕，她已將那張紙翻至最後。視線沒有移動，手也沒有動，整個人如同與那頁紙一同被釘死在時間裡，猶如被世界所遺忘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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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沉默很久，直到自己的指節因太過用力而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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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知道，那一頁寫下的，不是命令。

而是我這一生，唯一不希望她違抗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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