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愛過鯨魚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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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很喜歡鯨魚。直到12歲之前，她每年都很期待爸爸帶她到海洋公園看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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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環形的玻璃缸裡來回游動的鯨魚，嘴角兩邊還掛著兩只長牙，看起來一低頭就會直插進胸口裡。它那沒有上下嘴唇的臉看不出表情，但它一開一合的尾鰭看起來非常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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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問爸爸，鯨魚開心嗎？爸爸回答，有得吃有得睡，為什麼會不開心？那時的可頤沒有質疑的理由。直到可頤留意到水缸裡的標籤，知道玻璃缸裡的是太平洋海象，也不覺得爸爸騙了她，知道鯨魚是住在很大的太平洋裡，爸爸至少告訴了她一半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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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喜歡鯨魚，回到家中，她把兩根筷子夾在面頰兩邊，模仿她在水缸裡看到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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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溫柔地把筷子從她口中取出，在她耳邊輕輕地問了一個問題，「想變成鯨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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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要她閉上眼睛，想像自己是那只水缸裡的鯨魚，而爸爸的手，就是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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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爸爸的手沒有海水的味道，聞起來像骯髒的泳池水，漂白水也無法掩蓋尿跟血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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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張開眼睛，但爸爸的臉已經變得像水缸裡的鯨魚，插著獠牙的嘴巴一開一合，嚴厲地問著她「你愛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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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乖巧地回答「愛啊。」 「錦你就要守住我地之間嘅秘密，如果你話俾任何人聽，愛嘅魔法就會消失嫁啦！」 鯨魚頭回答。可頤閉上眼睛，因為她不想愛的魔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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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遊戲持續地進行著，這是她跟爸爸間的秘密。「不要話俾任何人聽啊。」完事後，爸爸每次都會這樣告誡可頤。其實她已經不想再玩鯨魚遊戲，但爸爸還是堅持著，說「你係唔係唔愛爸爸啦？」可頤沒有不愛爸爸，她只是不想玩這個遊戲，但爸爸說「愛就係要做自己唔願意做嘅事。」她八歲的大腦無法反駁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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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鯨魚遊戲變得越來越複雜，越來越痛了。而可頤也知道了，自己沒有見過鯨魚，自己曾經喜歡過的，只是海象。爸爸變成了海象，他的獠牙，在她皮膚上留下了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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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都覺得爸爸很愛她，所以鯨魚遊戲是她對爸爸的犧牲，因為愛就是會痛的。而爸爸的臉，已經變得越來越像海象。爸爸說不要告訴別人，但爸爸已經消失了，只剩下海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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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可頤還是告訴 Miss Wong 爸爸跟她玩的鯨魚遊戲。Miss Wong 本來因為她默書又不合格而非常生氣，所以可頤告訴她，爸爸因為跟她玩鯨魚遊戲而沒有幫她溫習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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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Miss Wong 在聽完鯨魚遊戲是怎樣玩的之後，連嘴唇都白了。之後可頤就沒有再見過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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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非常生氣，說因為可頤說大話，所以爸爸被帶走了，要可頤跟警察叔叔說真話，然後爸爸才能回家。可頤很想爸爸回家，爸爸警告過她，鯨魚遊戲是個秘密，爸爸因為她沒守住秘密而被懲罰，她有些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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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問媽媽，什麼是真話？媽媽回答，「你要同啲警察講，鯨魚遊戲係大話，係你自己作出來嘅，就好似你話海洋公園魚缸裡面嘅係鯨魚，而唔係海象。」可頤為了爸爸可以回家，就聽媽媽的話，說了這個是大話的真話。但她真的不想再跟爸爸玩鯨魚遊戲了，因為爸爸手中的魚腥味，越來越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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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說了媽媽要她說的話，但爸爸還是沒有回來，反而媽媽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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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了的可頤回想過去，並不後悔告訴了Miss Wong。但就是想念曾經認為海象是鯨魚的日子，在這之後，爸爸這兩個字總是有死魚的血腥味，他洗多少次手，她都聞到，那雙撫過她口鼻的手混合著平價梘液與謊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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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海洋公園沒有鯨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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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長大了，她知道海洋公園裡的不是鯨魚。父親說的愛，也應該是勸諭她自己脫褲子的謊言。爸爸、愛，這些字眼，都是一些她不願意說出口的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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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沒有朋友。太早面對人性的陰暗面，讓她對人際關係失去信心，在與人相處的言談間，她的防火牆固若金湯，害怕稍一鬆懈，自己就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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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自己過得很好，她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應該算是很好吧。她沒有太明確的人生目標，只想慢慢存錢，放一次長假，去澳洲看遷徙的鯨魚，自己一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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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公司的同事們保持著友善的冷漠，早上叫早晨，放工會道別，但當她一個人在電梯時，就算眼角的餘光見到同事沖向快要關門的電梯，她也會狠狠地按下關門掣，因為跟同事在電梯裡面的沈默讓她不安得後頸的毛都會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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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們都很友善，剛開始時也會每天邀請她一起吃午飯，出於社交禮儀，可頤剛開始也會一起吃，但同事們的話題、笑點，她都接不到，在眾人之間，她像個靜音的黑洞，影響了大家的磁場。最後她選擇了帶飯，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吃飯，反而讓她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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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都跟同事們保持善意的距離，但IT部的阿聰，總喜歡有意無意地打破這種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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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部的阿聰在右邊額角上長著一塊暗紅色的胎記，剛好就像一塊澳洲地圖，還有分開的塔斯曼尼亞長在眼角下，像顆心形的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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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第一次見到阿聰時，是返工的第一天。阿聰應該在台底幫她安裝工作的電腦，所以當可頤看到台下面冒出一顆人頭，自然嚇得向後退了步，然後一下撞到後邊的桌子，可頤疼得臉皺成一團，整個人進入待機狀態，慢慢等候痛的衝擊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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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意思，你沒事啊嘛？」阿聰抱歉地說，但見可頤沒反應，阿聰剛舉起手想要扶著她的肩膀，可頤就反應很大的再向後退，阿聰便一臉困惑地把手懸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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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尷尬的情境裡，可頤反而盯著阿聰的臉看。阿聰因為臉上的胎記經常被人盯著看，便有些不悅地回瞪著可頤。「你塊面上面嘅，係好準確嘅澳洲地圖。」可頤沒頭沒尾地說，之後還煞有介事地指向阿聰的眼角，「塔斯曼利亞響呢度。」她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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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在盯著他的胎記看之後，都會裝作沒事轉移話題，而這個新來的會計妹，卻直接告訴他，她認為他的胎記像地圖，還能準確地說出地點，阿聰做了差不多三十年人都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所以他便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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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搞不懂自己有沒有說錯話，而阿聰之後的態度很友善，所以她就沒再想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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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聰會在她沒叫他的時候來她的位置來和她說話。他會自顧自地回答可頤沒有問過的問題，例如他在看什麼好看的劇。可頤沒說過要無線的滑鼠跟鍵盤，但有天她回到公司，舊的有線鍵盤跟滑鼠就不見了，換成了新的無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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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明白這是阿聰表現善意的表現，無線滑鼠真的比有線的好用，但她真的不喜歡被逼著接受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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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討厭阿聰，通常男生的身上都有種乾掉了的汗臭味，但阿聰身上的味道很乾淨，這是很罕見的。而且他的後尾枕跟耳朵都很漂亮，頸背與肩膀的線條都很美，手很大，骨肉勻稱，可頤覺得阿聰最漂亮的一刻，是他舉起手，單手揉頸背的時候，但當他轉過頭來看她的時候，這魔法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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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眼睛與嘴巴，有時會讓她很害怕。是因為她看過父親變成了海象嗎？她當然知道爸爸沒有變成海象，看了這麽多年的心理醫生，自己也知道海象的幻覺是心理保護機制，每次那些令她厭惡的回憶再現，父親的五官輪廓越來越清楚，她就會努力想像海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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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年的努力，有關父親的夢，已經越來越少，而且越來越模糊。為了忘掉過去的一張人臉，副作用是現在每一張臉都變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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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阿聰嗎？應該算是吧。但對上一次她的戀情，她對戀人毫無保留，但對方的一句「我們還是做回朋友吧。」在她心裡留下一個大洞，在她修好她心房的破口前，她都應該不會放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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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人事部祕書Pinky派結婚請帖，可頤用盡自己一切的方法躲開，但還是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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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y是個不錯的同事，但有時就會太過熱情，讓她有點不知所措。在Pinky的手溫柔地抓住可頤的手腕，把請帖放到她手裡時，可頤在心裡默默告誡自己，這是善意的觸碰，應該微笑著接受，但還是在Pinky轉過頭去後，快速拉了格紙巾擦了一下被觸碰過的地方，希望可以擦走厭惡的感覺。可頤厭惡的不是友善的Pinky，而是被觸碰皮膚的感覺，會召喚回她厭惡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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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喜歡鯨魚，所以會特別留意鯨魚的新聞。但在香港這個狹窄人多的城市，有關鯨魚的消息都不一定是好消息，這次也不例外。可能是因為颱風，一條10米左右的布氏鯨的屍體被沖到了紅石門的淺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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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令人傷感的消息，但可頤真的很喜歡鯨魚，可以有機會近距離看到鯨魚，雖然只是屍體，但她也很想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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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有去行山的經驗，她是個會在商場裡迷路的人，再加上那麽多行山人士迷路之後死掉的新聞，可頤明白這是一件她不可以一個人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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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阿聰的午餐是菠蘿、芫荽、三文魚跟飯，三樣味道都很濃烈的東西，而且味道都格格不入。「呢個飯盒係你自己整嘅？」可頤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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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啊，我響雪櫃只係找到呢幾樣嘢。我阿媽買嘅嘢都好隨機。」阿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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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你阿媽一齊住？」可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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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啊，仲有我阿哥。」阿聰回答，然後可頤不知到要問什麼好了，就繼續低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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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可頤突然想起自己好想找人陪她去紅石門。「額⋯⋯你有沒去過紅石門？」可頤鼓起勇氣問。
「吓，咩門？」阿聰叉起的菠蘿掉回到飯盒裏。
「紅石門。」可頤回答。
「沒聽過阿？我Google一下。」阿聰立刻拿起電話搜尋，他很快就找到一條影片。兩人安靜地一起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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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呢個人嘅路線紀錄得好清楚阿，跟住行，應該地圖都唔駛睇。」阿聰在影片完結後說。「你又知道我想去？」可頤驚訝地問。
「唔想去你問我做咩？」阿聰挑起眉毛反問。
可頤放鬆後笑了出聲，但緊接著問「聽日就同我去好唔好？」阿聰自作聰明的微笑僵硬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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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騙IT男一起去找鯨魚屍體的處女座會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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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雖然沒有行過山，但她平常有跑步的習慣，所以也算有舒服的鞋子跟適合的衣物。她預料到手機的訊號應該會不穩定，所以她做好最壞打算，把路線圖用筆記下，也買了地圖跟指南針。也準備好了一公升水跟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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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跟阿聰約好了在路線的開頭等。可頤帶了開路用的手套跟為準備涉水用的涼鞋，這些過度準備的結果就是讓她背包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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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聰很明顯很少運動，身上的衣物跟鞋子都不像是運動專用的。「點解你個書包禁細？」可頤擔心地問。「我係帶咗一支水同一啲食物。」阿聰回答。「萬一有意外點算？」可頤說。「我上網查過沒人響呢度盪失路嘅的新聞，書包太重唔係更加容易出意外？」阿聰自信地回答，而可頤想反駁但確一時找不到論點。
阿聰也留意到可頤的書包有點大，所以他說「不如我地交換書包？」而可頤因為自己的肩膀也被背包的重量勒得有點痛，所以便同意與阿聰交換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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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走的頭一個小時，都是些鄉間小路，舖了水泥，不難走。但阿聰穿了條短褲，剛起步不久，他的小腿就被蚊子針了幾個大包。可頤準備充足，把止癢的無比滴遞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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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不會找話題，在與人相處的時候，靜默會令她覺得很緊張。但很神奇的是，與阿聰一起時的靜默卻出奇地自然。在來的時候，她一直在絞盡腦汁想要找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要突然找阿聰來郊遊。
因為如實回答的話，她是要來看一條鯨魚的屍體，她害怕一個人來的原因只是，她不想因為迷路而死在樹林裡。應該不會有那個腦經正常的人，聽到這個答案還會想跟她做朋友，可頤還是想裝做一個正常人。她想到的一個最接近正常的答案只是，“天氣很好，我就是想要郊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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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神奇的是，阿聰完全沒有問為什麼，他就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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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沒有行過山，但之前的一晚也儘量做足功課，看了一些教程，勉強弄清楚如何用地圖與座標去弄清楚自己的方位。但在一條分岔路前，她拿著地圖與指南針，非常疑惑，不知道要走向哪裡。阿聰見可頤表情疑惑，便胸有成竹地指向一條較為陡斜的路。“我響條片度睇過，應該係呢條路。”然後就向前走去。出於對阿聰的信任，可頤便跟著阿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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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條路卻越走越不對路。路兩邊的樹木越來越茂盛，而腳下的路，越來越多雜草碎石。走了十多分鐘後，可頤按捺不住，便問：“你有幾確定係呢條路？”阿聰想了一會：“按照邏輯，我們要去的紅石頭係響海邊，我地只要向下行，就應該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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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突然心寒：“紅石頭？我地要去嘅係紅石門啊！姐係你唔知條路響邊？”“呃。我覺得路係人行出來嘅，呢條路好似有人行過，應該係正確嘅路？”阿聰沒信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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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相信人的可頤覺得自己又被辜負了。“既然唔知道，做咩要講大話！”可頤生氣地大叫。
阿聰沒見過發脾氣的可頤，一時間呆立原地。“依家翻番起點，應該都可以按照地圖行。”可頤轉身就走，但她踩到鬆脫的石頭，整個人向後倒！阿聰見狀，便傾身向前，一把將她接住。但路面實在太斜，兩人跟本站不穩，所以只能一起原路滾下山。兩人跌跌撞撞，幸好阿聰抓住一棵小樹，二人才沒有繼續向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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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驚魂未定，全身都因滾落的過程而疼痛。可頤嘗試站起來，她的一邊手臂卻異常疼痛。“你沒事啊嗎？”阿聰問。可頤因為生氣，一點也不想說話。“早知我就自己一個人來，至少唔會碌落山。”可頤自然自語到。“至少依家有我陪你碌落山。”阿聰也有點生氣。“你唔帶我行呢條路，我地咪唔會碌落山啦”可頤回答。“依家你姐係怪我？好地地做咩要來荒山野嶺？”聰反問。可頤突然不會回答，她反問“錦你又來？”“你叫我咪來咯！”阿聰生氣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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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不想再回應阿聰，便自顧自地斜坡下走。沒走幾步，可頤便痛得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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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啊你？”聰問。“我膊頭好痛。”可頤回答。聰走近她，在她身旁蹲下，嘗試幫她解下背包。
可頤順從地接受聰的幫助。“係邊一邊痛？”聰問。可頤用右手指向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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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很自然地抓住了可頤的左手，頤因為這突然的觸碰而吃驚，想把手縮開，但因疼痛而保持原本的動作。“唔洗緊張，我只係想幫你固定住隻手。”聰說。聰把可頤的左手緩緩放在她右邊的鎖骨下邊。然後他便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轉過身去，把手伸向腰間。解他的皮帶扣。
恐懼的回憶突然鋒利地劃過可頤的腦海，男人解開腰間的束縛，對她來說是危險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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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咩啊？”可頤驚訝地大叫。“我想用皮帶固定住你隻手。”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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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後頸的汗毛都豎起了，但她像被大車頭燈固定住的兔子一樣，等待成為路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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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依然不可置信地盯著聰，而聰卻很熟練地用皮帶固定她受傷的左手，繞過她的脖子，讓手舒服地搭在她的右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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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解你會識咁做？”可頤問。“細個成日同人打架，整整下就識囉。”聰平靜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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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的聲音與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始起彼落，勸喻兩個迷路的人類不要再吵下去。二人也意識到，現在可以靠的，就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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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半山坡上休息了一會，聰背起了二人的背包，便繼續向山坡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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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了一段時間，終於走到平地，接近水體的石灘邊。可頤坐下，取出地圖與指南針，用她剛學會的地圖定位知識，set map。可頤發現，他們誤打誤撞，竟然越來越接近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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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甜腥味，就像濕街市中，豬肉檔跟賣魚檔口交接處的味道。可頤皮膚上有來自過去的感覺，是脖子被牙齒與嘴唇吸啜的濕膩的觸感，海象的臉在她眼前閃過。可頤在原地呆站，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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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麼事？”聰感覺到異樣，關切地問。可頤被聰溫厚的嗓音拉回到現實。“沒事。”可頤言不由衷地回答。“你聞唔聞到腥味？”可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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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大力地吸了幾下鼻子。“係喔。真係有陣腥臭味。”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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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知道自己已經接近了目的地，便急躁地向著味道最濃烈的方向急步走去。“喂，等埋我啊！”聰在後邊呼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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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頤遠遠地就已經看到她的目標，那條10米長的布氏鯨。海洋的巨物，來到陸地上，身體沒有海水的承托，倒臥在石灘上，無法想像他曾經的靈動，就像一直都在這裡的灰黑色的石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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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臭沒有阻礙可頤前進的動力，她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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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上的畫面與現實無法比擬。鯨魚的身軀，倒臥在深紅色的石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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