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故事比賽 - 題目一花

挖土啦，挖土啦

挖個小洞種花花～

蓋上啦，蓋上啦

娃娃拍手笑哈哈～

風吹啦，長高啦

蟲蟲怎麼睡在那裡呀！

這首歌，好像在哪裡聽過，卻記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我看著小姪女米其林輪胎般的小手將沙子鏟起倒在一旁的小沙堆上，嘴裡哼哼呀呀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小小魚，這首歌是誰教妳的呀？」我用高八度的娃娃音，蹲在她身邊，問。

小小魚頭也沒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斷的鏟沙、倒沙，絲毫沒有想理會我這個小阿姨的意思。

好想揍小孩喔，可是揍不得。

簡直是我的祖宗！

忽然想起曾看過一則貼文提到當孩子專注在自己小小世界裡時，大人千萬不要去打擾他們的探索，我捏起手指在嘴邊拉上無形的拉鍊，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害了家裡唯一的獨苗。

我低頭又滑起手機，趁機多讓小祖宗放一些電，以免晚上鬧覺鬧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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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土啦，挖土啦，挖個小洞種花花。」

我洗著碗哼著下午小小魚唱的兒歌。

一整天我腦袋裡都是這個旋律，這時小小魚的母親，同時也是我親姊拿了沾滿油的盤子過來，一巴掌拍在我後腦勺上。

「是妳教小魚的？」親姊視線中透露著殺氣，手裡還拿著「也可以是武器的東西」。

我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趕緊澄清，「不是我。」

親姊再三確認真的不是我後，這才放下手裡的盤子，我頓時鬆了口氣，同時，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所謂好奇心足以殺死一隻貓，就是說我這種的吧。

「姊，妳不覺得這首歌很耳熟嗎？」我邊說邊用菜瓜布象徵性的在髒碗盤中快速沾過。

「不覺得，只覺得這首歌聽著很晦氣。」姊姊查覺到我的敷衍式洗碗，出聲制止，「妳洗碗不把油汙搓掉嗎？」

「洗碗精本身就能帶走油汙了好嗎！」我反射性地回嘴，在姊姊的眼神中，將剛才洗完的鍋碗瓢盆重新放回洗碗槽裡。

姊姊為了以防萬一，拉了一把椅子在我身邊監工。

不愧是我姊。

我順著剛才的話題繼續，「這首歌怎麼晦氣了？」我偏頭思索歌詞，滿可愛的呀。

「挖土種花的，多童趣哇。」

「整首歌都很陰森。」姊姊說完，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少廢話，不想挨揍的話，趕快洗一洗！」

就在我跟姊你一言我一語中，幾乎快把鍋碗瓢盆洗出人生哲學的時刻，我媽突然探出頭。「明天的祈福儀式有幾件事需要妳們注意。」

祈福儀式。

我和我姊對望，我們有相同的興奮，從我們出生以來，從未參加過外婆家的祈福儀式，儘管在我和我姊雙雙學著大法師下腰倒退走還是學著貞子陰暗爬行都沒穰我媽鬆口答應。

這次卻沾了小祖宗——小魚兒的福，我和我姊才能參加。

我姊等我洗完碗，甩乾手上的水漬，十分默契的十指交握一同跳起來，嘴裡發出「返祖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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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尖銳雞叫聲劃破了天際。

晴空萬里，沒有半片白雲，我手裡拿著剛才母親塞過來的兒童小傘，和她們一同站在家門前，不理解，十分不理解。

我偷偷的和我姊對望，她手裡正抱著小魚兒。

「媽，這傘明顯size塞不下我的體積。」我邊說邊把傘塞到我姊……喔……她已經有一隻了，但我還是塞進了小魚兒的懷裡，「要好好拿著喔！」

我姊瞪我，「妳在奴役兒童嗎？」

「此言差矣，小朋友獨立就是要從小培養起。」我詭辯著，說著將小魚兒從我姊懷裡抱下來，「誰家的大寶寶可以自己走路呀！」

小魚兒舉著胖胖的小手，在無需大人的幫助下獨自撐開兒童小傘。

我嘟起嘴，想吹起口哨，讚揚小魚兒的聰慧，我媽預判了我的行為，「不准吹。」

我抿緊嘴唇，背過我媽悄咪咪的朝我姊吐舌，我姊因我「幫助」解放雙手，就不同我計較。

一個隊伍浩浩蕩蕩地朝我們過來，我媽和附近鄰居們用肩膀夾著雨傘，雙手合十虔誠地彎下腰，我姊和小魚兒一樣畫葫蘆，只有我沒有撐傘，也直挺著腰。

六個裸著上半身的壯漢舉起一個老式轎子，轎子上目測如明信片般大小的木雕，這有需要用到六個壯漢嗎？我疑惑。

很快，我便知道為什麼需要六名壯漢了，只見壯漢們高高舉起轎子，人們排排站好，以狗爬式的方式從轎子底下鑽過。

快輪到我時，我媽將我頭按下，被迫彎腰和自主彎腰還是有很大差別，不到一分鐘，我感覺到我頭暈目眩，突然一陣耳鳴，嗡嗡聲刺痛我的神經，隨後，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我失去意識。

挖土啦，挖土啦

挖個小洞種花花～

蓋上啦，蓋上啦

娃娃拍手笑哈哈～

風吹啦，長高啦

蟲蟲怎麼睡在那裡呀！

我還沒睜開眼，耳邊傳來陣陣歌聲。

小小魚？

我緩緩睜開眼，看見她蹲坐在我腳邊，一邊在土裡鏟著什麼，一邊對著小沙堆低聲哼唱。她眼神專注，不像在玩，更像在完成一件早該做的事。

「小小魚⋯⋯」我想伸手叫住她，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抬頭看我，笑了一下，笑容是多麼的天真無邪，沒有驚訝也沒有害怕，彷彿我昏倒只是理所當然的插曲。

她拍掉手上的沙粒，說：「今天是換我種了喔，阿姨以前也有種過對不對？」

我背脊瞬間一陣發涼。

「什麼意思⋯⋯？」

「我夢過呀，夢到一個跟我很像的人也在唱這首歌，還種了好多好多花⋯⋯」小小魚偏著頭想了一下，「她的眼睛像妳。」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小魚低頭繼續唱：「長高啦！長高啦！」

這首歌為什麼那麼的讓我熟悉？

——我小時候⋯⋯是不是也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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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的童謠沒停過，正一滴一滴地侵蝕我腦海。

「挖土啦，挖土啦，挖個小洞種花花——」

我的眼前出現一雙小手，白嫩嫩的，拿著小鏟子在泥土裡鏟呀鏟的，身邊大人們的臉是模糊的，只有一個阿婆站在不遠處，一臉慈祥的看我。

她身後是一座老舊的大宅，有些褪色的紅磚牆上掛著藤蔓。

「乖，瑜瑜，把花種在最深的地方，它們會記得妳的好。」

那聲音像從夢裡傳來，又像從很久以前某個午後的風裡傳來。

花？

我低頭看那孩子——那是我自己吧？

那個小小的我，小心翼翼地照著大人的話做，將一朵粉色的花苗放進土裡，一點一點把土蓋上。

「蓋上啦，蓋上啦⋯⋯」

「娃娃拍手笑哈哈——」

那聲音越來越尖，尖得刺耳。

我抬頭望向那位阿婆，她的臉突然模糊起來，嘴角裂開一道不自然的弧度，眼神空洞地對我說：

「別忘了妳是誰，瑜瑜。花會長大，但妳會被埋下。」

我猛然睜開眼，猛然起身，身上蓋著一件薄薄的毯子順勢滑下。

小小魚並沒有因為我的動作而醒來，髒兮兮的小胖手裡還緊握著一把小鏟子。

我大口呼吸，嘗試穩定情緒，最後將頭埋進膝蓋裡。

剛剛那段記憶是真的嗎？那首童謠，又是誰先開始唱的？

那個我，真的⋯⋯種過什麼東西嗎？

小小魚依舊睡得安穩，小小的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我試圖從她手裡將鏟子拿走，她卻緊緊握著。

我忽然低頭，看見她腳邊那個被挖開的沙堆下，壓著一片泛黃的符紙，紙邊殘破，上面歪歪斜斜寫著一行字，明明不是我們所認識的語言，我卻看懂那行字：「花會記得妳，也會選擇下一個人。」

我屏住呼吸，反射性扔下那張紙，紙卻隨著風飄起，在空中化作一團灰燼。

那首童謠又在耳邊響起。

「挖土啦，挖土啦⋯⋯。」

這次不是我唱的，不是夢裡的回聲。

是小小魚。

她沒有醒來，卻在夢裡輕輕哼唱。

我忽然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這不是我第一次種花。

也不會是她最後一次唱這首歌。

她會記得我曾忘記的一切，記得那場不被說出的儀式。

她是未來的「我」。

下一任——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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