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 第九頁

一顆不新鮮的雞蛋砸在我頭上，黏稠的液體順著帽沿緩緩滑下，就在我剛踏出看守者組織的大門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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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頭的是馬克。他像頭發狂的野犬，在廣場上瘋狂吼叫，鼓動著那些飢渴又畏懼的居民。他們揮舞著手裡的籃子，裡面裝滿半腐的蔬果與蛋，像是特地為這場審判準備的儀式道具。一件事我倒是肯定——這座城市裡，不可能有新鮮的東西。我時常在進食時疑惑：究竟是誰在供應這些糜爛的食物？誰在餵養這群尚未瘋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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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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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的聲音混濁嘶啞，幾近歇斯底里：「驅逐異端！把他趕進迷霧！讓他接受神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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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群中搜尋，沒有看到艾琳的身影。我微微鬆了一口氣。若她也在人群中，向我丟擲那些東西……我恐怕會無法承受。那會是一種近乎荒謬的背叛感，難以言喻，卻無比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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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任由那些即將腐爛的東西砸在我身上，不言不語，直到他們手中的「子彈」耗盡，只剩下沉重而亢奮的喘息聲迴盪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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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開口：「我們驅魔者，是為了阻止異化的居民而存在……這很難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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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把他們變成廢人！」那聲音從人群深處響起，帶著仇恨與某種近乎虔誠的瘋狂，「附神是神諭，是神靈的恩賜！你們……你們毀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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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艾斯豪。他的眼神不再是曾經的恐慌與迷茫，而是狂熱、絕對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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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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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神是恩賜……嗎？當時你害怕得砍掉那女人的手腳……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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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豪站出來，像是要宣講啟示錄的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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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慌了，受到你們這些異端的蠱惑！沒有人能離開這座城市，從來沒有。神靈憐憫我們，讓那些注定死亡之人與城市融為一體！讓他們不朽，讓他們成為城市的血肉與魂魄，而你們這些偽善的異端……毀了他們成為神的一部分唯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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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隨即接上，幾近咆哮：「你們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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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也終於確信。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那個失去理智的人，是無法接受這座城市邏輯的瘋子。但看著眼前這場自發的宗教審判，看著這群將扭曲奉為信仰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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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才是這城市裡，少數清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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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豪從袋中抽出一段麻繩，那動作自然得就像彩排過無數次。他舉起繩子，如同祭司舉起聖物般大喊：「絞死異端！讓神靈的遺棄成為他的懲罰！」

群眾聽了他的蠱惑，漸漸朝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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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們不是教會的信徒嗎？怎麼看起來，反而比你們口中的「異端」更像某種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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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看了一眼萊恩——他不為所動。站在原地。等等…….他應該是站在我這邊的啊……不是嗎？還是他在這座城市太久；也被這座城市侵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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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些什麼啊，萊恩！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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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以為一切將走向無法回頭的深淵時，一道嬌小的身影擠開人群，擋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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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艾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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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開雙臂，護在我面前，眼神堅定，那藍色的眼珠像是在夜色中閃耀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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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異端……他是解救這座城市的鑰匙！」她的聲音清晰而刺耳，鑽進所有狂熱者的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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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你瘋了嗎？你竟然為異端開脫？神的話語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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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忘。我只是聽見了神諭——我腦子裡的那個聲音。祂告訴我，要終止這一切，索恩……就是最後的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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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騷動。馬克面無表情地揮了下手，幾名身形魁梧的信徒立刻上前，強行將艾琳架走，伴隨著艾琳試圖掙脫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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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她！」我大喊，「我跟你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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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人群的動作彷彿同時靜止。像是某個無形的指令，在腦海裡同步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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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轉身看著我，他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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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笑容——我永遠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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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屬於人的表情。那是一種東西，它在模仿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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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那是我「甦醒」以來，見過最詭異、最令人感到噁心的東西。

———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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