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月光裡記得你 - 夢醒與記憶之間

「我以為……我以為妳不會醒過來了。」

他垂著頭，指尖緊緊扣著她的掌心，「我真的很怕，怕妳就這樣消失了……」

她愣住，抬眼望進他比平常更深邃的眼眸，那其中不加掩飾的慌亂，讓她驚訝不已，她從沒想過他會這麼失控。

「妳不在的時候，我腦子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哪裡沒顧好妳……是不是又晚了一步。」

她下意識地說：「對不起。」。

季城漢抬起頭，眼神比平常更堅定，「不是妳的錯。」他握住她的手更緊了些，沈知月感到掌心傳來一股暖意，也輕輕回握住，那份力道中似乎也承載了她此刻無法言喻的歉疚與感動。

「我沒想過最怕的不是妳不記得我….而是我再也見不到妳。」

一直以來，她都是那個被照顧的人，卻從沒意識到，她的『不在』會讓他如此恐懼。她正想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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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輕輕推開。林阿姨走進來，手上提著一只白色保溫罐，罐身還印著退了色的黃色小鴨圖案。

「哎呀！都讀大學了，還這麼讓人擔心！月月啊，還是這樣，老是不記得吃飯。」她一邊把碗擺上桌，一邊嘟囔著：「我一聽說妳住院，馬上熬了白粥送來，趁熱喝一點。」

「謝謝林阿姨。」沈知月看著她手中退了色的保溫罐，眼眶不禁有些發熱。

季城漢接過碗，說：「林阿姨，讓我來吧。」

林阿姨笑起來：「你也別想逃。我廚房那櫃子不是壞了嗎？你上次答應我要回來幫我修，結果就這樣不見人影。今天別想賴掉。」

「好，我下週末回去。」季城漢無奈舉手投降。

沈知月輕聲笑了出來，這份熟悉而溫馨的鬥嘴，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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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季城漢舀起一勺白粥，冒著微微熱氣，飄來一股淡淡的米香。

她想起高中時，晚自習回家，只要鑰匙一撞上鐵門，林阿姨就會從屋裡衝出來，手裡提著那只貼著黃色小鴨貼紙的保溫罐。

「月月啊，妳媽今天回來晚吧？來，吃點熱的墊個胃。」

那句話，她早已能倒背如流。她總是搖頭說不用，但林阿姨每次都還是會煮，總說是順便。

「月月」這個小名，最早就是林阿姨這麼叫她的，說聽起來親近。久而久之，季城漢也跟著這麼叫。

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她一直記著。而這份照顧，也被季城漢悄悄承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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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視線從林阿姨轉向季城漢，腦海浮現出另一段回憶：

那年高二，季城漢轉學過來，住進林阿姨家。

那時候的他話不多，動作俐落，每天早上提早十分鐘出門幫忙倒垃圾，晚餐後自動收拾碗筷。她聽林阿姨說過：「那孩子家裡出事後，就一直這樣，懂事得讓人心疼。」

後來她才知道，他爸爸曾是國際得獎的建築師，卻因為一棟高樓在施工後倒塌、釀成死傷，遭到全國輿論撻伐。

一夕之間，名聲全毀。

他父親沒有撐過那段指責，在某個早晨從設計事務所的頂樓跳了下去。幾個月後，他的母親鬱鬱寡歡地離開了人世。

那年冬天格外冷。

但她記得，有一晚她感冒沒吃晚餐就睡著了，醒來時，床頭放著一碗白粥，蓋著蓋子，還貼心地墊了一張紙巾。是他放的，還留了張便條：「不准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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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月看著那碗白粥，湯匙沉在其中，一圈熱氣緩慢地繚繞。

他之所以總那麼想照顧她，大概是因為他知道什麼，什麼叫「一個人過生活」，什麼叫「沒有地方可以回去」吧。

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相信，自己會就這樣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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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沈知月夢見了銀兔。

這次不是湖邊，不是莊園，而是她小時候住的老家。

天上下著細雨，她一個人蹲在屋簷下，雙膝抱著，臉埋在手臂裡，眼淚一滴滴往下掉。

爸媽說好週末會回來，結果又沒來。整棟屋子只剩下牆上的時鐘滴答響。

她哭了很久。

就在那時，一隻灰白的小兔從牆角跳了出來。

牠不怕人，甚至主動走到她腳邊趴下。

她抬起頭，看著牠，鼻子紅紅的，卻笑了出來。

「你從哪裡來的？」

兔子動了動耳朵，抬頭看她一眼。

她吸了吸鼻子，又問：「你沒有名字嗎？」

牠抬頭望著她，眼睛發著光，像是能聽懂話：「我叫銀兔，只有妳能叫我。」

從那天起，銀兔就一直在。

牠陪她畫畫趴在桌角邊不動；她畫完會轉頭問牠喜不喜歡，牠就搖搖耳朵。

有時她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牠會跳上旁邊的空椅陪她一起看星星。

最常出現的，是那些沒人陪她吃晚飯、也沒人來接她的夜晚。她躲在房裡偷偷哭，銀兔就會跳到她腿上，用耳朵輕輕碰她的臉。

她曾靠著它說過一句話：「如果有來生，我想變成妳。」

銀兔當時回應：「那就換我保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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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夢中醒來時，病房裡一片寂靜。

窗邊坐著銀兔，一動也不動，就像記憶還沒離開她的身體。

沈知月直直地看著牠。

「我想起來了。」她說。

銀兔望著她，安靜地等著她說下去。

「可是我還是不知道……我不確定我該留在哪裡。」她低著頭。

銀兔跳上她的床，耳朵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

「我知道這不容易。」牠說，「但妳已經記得了，所以我得問妳。」

牠抬起頭，眼神裡沒有逼迫。

「如果只能選一個……妳想去哪裡？」

她沉默了好久。

「如果我選擇留在這裡……克雷恩會怎樣？」

「他會等，等到莊園崩塌，等到所有關於妳的一切都消失，他才會跟著消失。」

「那季城漢呢？」

「他會忘了妳，就像妳那天醒來，忘了他一樣。他會繼續生活，只是心裡會空了一塊，但他不會知道那裡缺了什麼。」

沈知月低頭，手指抓著病床邊的棉被。

她第一次明白，真正的孤獨不是沒有人記得你。

而是你得親手從一個人心裡，把自己抽離。

她若要活，就必須從某個人心裡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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