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月光裡記得你 - 【第四十話：記憶深處的呼喚】

隔天一早，她又回到同樣的位置。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t8qHHheg
她坐在石椅上，打開素描本，從畫袋裡抽出一支炭筆。

這一次，她沒有畫整體的風景。

她的視線落在那座橋上。今天，她想看清楚它的樣子。

她舉起筆，微微瞇起眼，隔著筆身量測距離。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5bk6W1TYK
橋的寬度、橋拱的高度、支撐結構與水面之間的落差。

她先畫出橋的主體輪廓，再慢慢補上底部的結構支撐。

每一根樑柱、每一道拱形，像在她的筆下被拆解開。

她忽然有點想知道，顧璘會怎麼畫這座橋。他會從哪裡開始？

她搖了搖頭，阻止自己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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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畫了一整個上午。

陽光從斜上方落下，她放下筆。

收拾畫具時，視線不自覺飄向那棟不遠處的建築。

那是一棟沒什麼裝飾的白牆老屋，顧璘說過，那是他的畫室。

它坐落在街角，與這座城市常見的黃金鑲飾、雕花山牆格格不入。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t3zy7MeL
維也納街道上多的是曲線、鐵藝與仿巴洛克的符號，充斥著裝飾的語言，牆面像在說話，窗框也在演戲，沒有一處甘於沉默。

而那棟屋子的存在，卻從中自成一格，低調又顯眼。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背起畫袋，踩著小巷的斜坡，慢慢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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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的門留了一道縫，一股乾燥顏料與木頭混合的味道從內側透出。

她佇足在門口片刻，手指在門板上輕輕敲了兩下。

縫隙內的光動了一下。顧璘正坐在畫布前，抬起頭，看見她。

「是妳啊，」他有些意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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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開門，踏進畫室。

畫室裡光線充足，午後的陽光落在木地板上，幾幅大型畫布靠牆排開，筆架旁堆著摺痕明顯的炭筆紙，接著，映入眼簾的是木桌上那本素描本。

深灰墨藍的封面在陽光下泛著柔霧，那圈熟悉的金色漩渦靜靜浮在中央。

她盯了一會兒。

「這是……」她輕聲開口。

顧璘在她身後站住，語氣平淡：「那天在店裡，妳站了三秒又走了。」

她一怔，回頭看他。

他沒笑，只是走過去，指尖落在素描本邊緣，輕聲說：

「我原本不打算買…..」

他看著她，語氣一頓：「但後來想了想，它應該屬於有眼光的人。」

「你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像推銷。」她輕聲笑了笑，把它拿起來。

她走到畫桌邊坐下，將素描本放在一旁。

顧璘站在原地，看著她那雙不經意放在素描本上的手指，意有所指地說：

「那就更該翻開看看，值不值得。」

她瞥了他一眼，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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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目光，沈知月望向牆邊的一幅畫，畫面正對著屋內。

畫布上，一條迷霧小徑蜿蜒向前，柔和月光自雲層薄透，將點點光斑灑落其間。小徑盡頭，隱約閃爍著一道微弱的光芒。而在畫面一角，有一朵未完全綻放的紫色鳶尾花。

一股強烈的熟悉感襲來。沈知月脫口而出：「鳶尾花？」

顧璘站在她身後，不疾不徐地說：「鳶尾花，代表著信仰、希望與智慧。人們相信，鳶尾花是神祇的使者，傳遞著天與地之間的訊息。」

沈知月點點頭，腦中浮現梵谷的那幅《鳶尾花》：一朵白色鳶尾被藍紫色鳶尾花群簇擁著，孤獨感油然而生。她不禁望向畫中的這朵紫色鳶尾花，問道：「它呢？是希望，還是孤獨？」

顧璘目光投向畫中之花，若有所思地說：「孤獨，是等待被看見；而希望，是等待被回應。」

沈知月看著那朵花，語氣中帶著遲疑：「我的夢裡，也曾出現過鳶尾花。」

顧璘微微偏頭，看著她：「妳夢裡的鳶尾花……是什麼樣子？」

她腦海中閃過自己作畫的過程，她畫下了夢裡那朵鳶尾花，藍紫色的花瓣在一層層顏料裡漸漸盛開。每一筆，都像是將自己揮霍過的時間，封存在畫面裡。此刻，畫中的自己，終於從無盡的時間之外，等到了回應。

「它好像….也是在等待。」沈知月回答。

顧璘的目光在她臉上流轉，似乎讀懂了什麼。他說：「或許，你夢裡的鳶尾花，正是你心中那份未完成的記憶。」

「對了，這幅畫叫做《你有回來過嗎》。」顧璘低聲補充，語中透著一絲期待。

沈知月的心中一震，一份未完成的情感被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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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顧璘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身走回畫架前。

在沈知月回過神時，他已經坐在椅子，重新握起筆，低頭描線。

她拉過一張椅子，在畫室一角靜靜坐下，安靜地看著他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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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璘握筆的方式很特別，指尖靠得很近，筆身卻沒一絲晃動。

她不知為何，光是看著，也覺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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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在歐洲長大嗎？」她忽然開口，打破了畫室的寧靜。

「不是。」他一邊描線，一邊回答。

「你好像….不屬於這個時代。」

他笑出聲：「妳是說我老嗎？」

她也笑了起來：「不是，是像從別的時間來的人。」

他輕挑眉：「也許妳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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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璘繼續描線，語氣輕緩：「妳畫畫的方式，應該不是從線條開始吧？」

沈知月怔了一下。

「……我不太會打草稿，構圖都在腦海裡。然後直接鋪底色，有時是從光源開始，有時是從暗部，慢慢找出輪廓。」

顧璘輕輕點頭，像是在驗證他早就知道的事：

「從顏色推輪廓，是讓情緒決定結構。妳畫的，是記憶。」

她抬頭望著他，神情複雜。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我不再站在原地》。畫面裡那些深色的層次，曾被她視為潛意識的渲染，但現在她突然看見另一種可能。那不只是情緒的附著，更像是光與陰影的對話，而陰影裡，藏著的是….某個記憶？

她低聲道：「我以為那是情緒的顏色……」

顧璘的筆停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疾不徐地說：「對你來說，它也許本來就是情緒。」

他將鉛筆收在調色盤邊緣，接著補了一句：「只是我會先把形狀定住。」

她接著問：「所以你覺得，先有形體，畫才算成立嗎？」

顧璘看著她，語氣不帶評判：

「我在畫它還是空間的時候。」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ojYexP1Uz
「妳在畫它變成時間以後的模樣。」

她點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完全明白，卻又奇異地認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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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她回到住處。

她坐在床沿，望向窗外的上弦月。

她走到桌邊，打開素描本，在新的一頁上，寫下一行字：

“他會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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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角落傳來撲動聲。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ktv7kBtk
她轉頭，一怔。

銀兔靜靜蹲坐在窗邊地毯上。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K6TiAN0f
牠立著耳朵，毛在月光下發著淡淡的光。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iNordl6M
歪著頭，像是在等她開口。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蹲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4BEdnNbre
銀兔向她靠近，額頭輕輕蹭上她。

她伸手，牠便伏進掌心，毛柔軟而暖。

「我真的……見過他嗎？」她問。

「顧璘……」她輕聲喚了一句。

銀兔抬起前肢，輕輕碰了下她胸口的位置。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yyzQB8S2i
像是在告訴她——妳其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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